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布受天下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================= 书名:红楼之见贤思齐 作者:青豆三明治 文案 毕业即失恋,有始有终的男朋友在当初告白的山上说了分手,林思齐悲痛欲绝,被大雨困在了山上,一团电光砸中后穿越到了红楼世界。 内容标签: 红楼梦 搜索关键字:主角:林思齐迎春 ┃ 配角:红楼诸人 ┃ 其它 ================== ☆、林思齐(修)   暮色四沉,山边的栈道依然蜿蜒无尽,林思齐浑身无力,走几步便要靠着路旁的栏杆歇一会。   天边阴云汇聚,不多时便有豆大的雨滴砸到了林思齐的手背上,她不由苦笑一声,常听人说屋漏偏逢连夜雨,没想到还真让自己赶上了。   林思齐是孤儿,从小在儿童福利院长大,听起来身世悲惨,实际也没吃过多少苦。小时候有福利院的叔叔阿姨照顾,还有几个要好的同伴,上大学的学费都是国家资助,今年刚领了毕业证书,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便联系她,说有一个合适的岗位有优惠政策,问她愿不愿意回去。   宿舍同学听了都很羡慕,对于四处求职连连碰壁的她们,有人给安排工作简直是天上掉馅饼,不料林思齐竟拒绝了。她在大学时谈了个男朋友,原打算毕业后便建立一个美满的小家庭,跟着男朋友去他的家乡找工作。谁知道班级聚餐后,男朋友竟带她到当初表白的山上说了分手。   这也算是有始有终罢!林思齐自嘲一声,抹了把额头上的雨水,将眼镜摘下擦了擦。就这么一会功夫,栈道上的路灯嗤嗤灭了几盏,云层中又隐隐有雷声传来。林思齐打了个寒颤,心里害怕起来,紧了紧身上的衣服,一路小跑起来。   就在她低头的瞬间,云层间一大团电光砸下来,林思齐只来得及把眼睛闭上,便失去了知觉。   她在迷迷糊糊间觉得全身酸痛,费尽力气才撑开一边眼皮。映入眼帘的是一块桃红色的床帘,自己明明买的是银色的遮光布,这是谁的床呀,待要开口却觉得嗓子又涩又痛。   “姐姐醒了?药刚熬好,还烫着呢,先喝口茶醒醒神?”林思齐强撑着身子坐起,掀开一边床帘,就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女端着托盘从门口转了进来。   “这是哪里?”林思齐打量了片刻觉得不对劲,屋子里家具陈设俱是古色古香,就连眼前的小少女也是古装扮相,浅紫色衣裙外配着绿色坎肩,将托盘放下后从桌上倒了一杯茶过来。   “姐姐可是睡迷糊了?这是咱们家阿,姐姐从二姑娘房里出来都快半个月了。先喝杯茶润润喉,这是爹上街称来的蜜饯,娘都不许福哥儿吃呢。”小少女将茶杯递给林思齐,自己又从桌上端了托盘过来,上面放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和一小碟蜜饯。   林思齐接过茶盏喝了一小口,脑袋还有些晕晕沉沉,视线不小心黏在自己的手背上,吓得全身一哆嗦。   “姐姐,冷么,再披一件外衣罢。”   林思齐任由小少女给自己披了一件衣服,心中惊涛骇浪,指尖不住颤抖,这绝不是自己的手!眼前的手指白皙修长,与自己原本健康的小麦色根本不搭。   “姐姐还是冷么,喝药暖暖就好了。”小少女瞧见林思齐不住颤抖也没了办法,忙舀起一勺汤药试了试温度,送进林思齐的唇边。   林思齐木然咽了下去,紧接着又送来一枚蜜饯,含了一会儿才觉出嘴里的苦味,脑袋也渐渐清醒过来,这不是自己的身体!   “爹买来的蜜饯这么好吃么?我也尝一个。”林思齐不知不觉便将一碗药喝了进去,小少女放下勺子,拈了一颗蜜饯。   “妹妹?爹和娘呢?”林思齐试探道。   “大老爷今天突然要出门,爹去赶车了。姑妈和表哥来瞧你,娘留在屋里说话呢。”   “姑妈和表哥?”   “说起来姐姐本来快好了,谁知道去了姑妈家一趟,就又严重起来。昨天晚上烧的厉害呢,我和娘夜里起来好几次,用热水给姐姐擦了几遍身子才好了些。姐姐也是的,明知道身子不自在,还强撑着给姑妈拜寿去,这下好了,又得在床上躺个两三天。昨日琏二奶奶就打发人来催了,说二姑娘的病刚有点起色,眼看过两日又是老爷的寿日,到时忙乱起来,怕只秀桔一人应付不过来,吩咐姐姐好了便快些进去伺候呢。”小少女抱怨道。   琏二奶奶,二姑娘,秀桔?林思齐刚有点眉目,便被进来的两个年轻媳妇打断。   “冬梅啰嗦什么呢,你姐姐刚好,别惹她厌烦,快些出去看着福哥儿吃饭罢。”两人中看起来年纪较大的朝小少女道。   原来小少女唤作冬梅,林思齐暗暗记了下来。   “司棋,来,看姑妈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。”等香梅起身后,另一个年轻媳妇坐在了床边的矮凳上,将手帕解开。   “你姑妈听说你这两天胃口不好,专门买了云片糕送过来,你且就着茶吃些罢。”司棋娘倒了一杯茶坐在床边。   “多谢姑妈,我现下好多了。”思齐?不对,她们唤的应该是司棋,原身是迎春身边的大丫鬟,自己这是到了红楼梦里。林思齐拈了一块云片糕吃,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。   司棋娘和司棋姑妈见林思齐开始慢慢吃点心,便也不再打扰她,自顾自说起闲话来。   “听说二姑娘染病已经好了,侄女儿过几日再进去伺候罢。”司棋的姑妈劝道。   “昨日琏二奶奶就使人来催呢,说是三日后你们那边的老爷做生日,怕到时忙乱起来,二姑娘身边只秀桔一个丫头应付不过来。司棋本来也好的差不多了,谁知道出门一趟吹了风,反比先前更重了。虽然二姑娘好说话,迟进去两三日也没什么,可搁不住琏二奶奶使人来催,我已应下了,说司棋后日就能进去,到时指定打发婆子来接呢,只能这两日好好调养。我娘虽在大太太身边,二房里却也插不进手去。”   “也就你们那边的二姑娘好说话,琏二奶奶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,我听说上次宝二爷身边的袭人生病,就直接在宝二爷屋子里养好的,司棋不过是跟着二姑娘染了些风寒,就被挪出来,现在老爷过生日又急急忙忙的让进去。说起来这老太太的心也偏得没边了,一样是亲生儿子,老爷的寿辰就阖府热热闹闹的过,这几日我们忙得团团转,不许出一丝差错儿。大老爷过生日就赏几件玩意儿,让宝二爷替她走一趟便就完了,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肯做。”   “老太太若是肯做面子上的功夫,我们老爷也不会住在花园里。大太太虽说行事让人看不过眼,可这府里的女眷除了老太太就数她尊贵了,如今还不是指着二房发的月钱过活。”   “那倒不至于,听说大太太娘家有些私产,全被她带进咱们府里了,她兄弟常来要钱呢。大太太的性子就是一味爱搂钱,别说老太太看不上她,不是连你们那边,大老爷也事事不许她管呢。”   “这也怨不得她,我娘在她身边当差,也常能听几句心腹话。大太太没有子女傍身,若不是手中有些钱财,只怕日子过得更难。大老爷身边活下来的二子一女,琏二爷帮着管家,二姑娘又从小养在老太太身边,只琮哥儿年纪还小,可又上不得台面,再说大太太当初很看不上她娘,心里有些芥蒂,见了琮哥儿也没好脸色,这府里又能仰仗谁?可不就只剩钱最实在。”   两人谈的兴起,司棋默默听着。突然听见帘子一晃,抬眼瞧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走了进来,眉目白净。   “我也来看看姐姐,可好些了?”   “能吃进去东西,想来就快好了,咱们也回罢,让你姐姐静养一回,后日还要进去当差呢。”司棋的姑妈起身,掸了掸衣裳就要回去,司棋娘也起身相送,那小少年见她们都出去了,忙凑在司棋身边道:   “我母亲说的话不准呢,姐姐别忘心里去。我年纪还小呢,哪里就着急订下人家姑娘了。姑娘且安心养着身子,咱们来日方长呢。”说完握了握思齐的手,又急急忙忙跟了出去。   姑妈的儿子?表弟?原来这就是司棋的情郎潘又安?司棋原来是听说表弟要议亲,所以病情加重的么?   既来之则安之,晚间没人打扰,司棋细细捋了一遍一天来的遭遇。暗叹好在自己是孤儿,出了意外也不会有人特别伤心。如今来到了红楼梦里,也是无牵无挂一身轻。不过如今的处境可不算好,虽是荣国府,可自己一门为奴,身家性命都在主子手里,往后的日子还须小心谨慎。林思齐有的没的想了半日方才合眼睡过去。   次日起来,便觉身子清爽了好多,林思齐听得自己隔日便要进去,心下不敢怠慢,旁敲侧击地从妹妹冬梅口里打听到许多消息。   司棋的爹在大老爷身边当差,是赶车的车夫,因贾赦不喜出门,所以平日里也常闲着,常爱和人吃酒赌钱。司棋的娘被分在琮哥儿院子里,因贾赦和邢夫人均不在意,司棋娘便也时常不去当差,反正琮哥儿还有奶娘照顾,众人皆不上心。   司棋的爹一个月是一吊钱,也就是一千个铜钱,司棋的娘却只有五百钱,司棋自己的月钱却是最高的,能赚爹娘两个人的份,折算一两银子,时不时贴补家里。   林思齐又在家里住了一日,见过了爹娘和弟弟,次日便随琏二奶奶派来的人,回到了迎春屋里。    ☆、初见迎春(修)   林思齐病后体弱,跟着琏二奶奶派来的婆子走的浑身酸痛。刚开始,她还被荣国府的亭台楼阁晃得目不暇接,不料越走越上气不接下气,这也太远了罢,怪不得书上说林黛玉拜见贾赦要坐车,这都走了快一个小时了。   和林思齐同行的婆子大约四五十岁年纪,走起路来双脚带风,麻利的很,朝一处院子门口侍立的两个小丫鬟笑道:   “二奶奶在屋里么?”   “二奶奶去太太房里了,出去时吩咐过,等司棋姐姐回来了,直接去二姑娘房里伺候罢。”   婆子听了,便同司棋告别,径自闲着去了。   林思齐只好自己找路,记得书上凤姐和贾府三春住的不远,她走了几步便觉得有些腿疼,忙靠在一处山石边上歇着,捶了捶腿。   “这不是司棋姐姐么?如今身子可大好了?”从思齐身边经过的一个小丫鬟问道,十三四岁的年纪。   “大好了,多谢你记挂着。”林思齐摸不准小丫鬟的身份。   “昨天姑娘们闲话时还说呢,你们连生病也要一起,不愧是主仆两个。二姑娘、三姑娘还有我们姑娘现下都在老太太房里呢,宝二爷这几日不大自在,连宝姑娘也时常过来和他顽笑,老太太才高兴些。”   “我回家住了近半个月,我们姑娘可好?宝二爷又为着什么不自在?”看来是惜春跟前的丫鬟了,就不知是入画还是彩屏。   “二姑娘前几日便好了。宝二爷是为着秦家的小少爷不自在,咱们回房说吧。”小丫鬟四处看了看,拉着思齐的袖子道。   林思齐正愁没人领路,当下起身同小丫鬟一道来到一处房舍前,左右三间,应该就是贾府三春的住处了。门前廊下站几个十岁左右的小丫鬟,正聚在一块说话,见思齐二人过去,忙垂手见礼道:   “司棋姐姐和入画姐姐回来了,快进屋吧,外面可冷了。”   “到我们屋里罢,你们屋恐怕连热茶都没有。”入画说着拉思齐要进靠右一间屋子,小丫鬟跟着打起帘子。   “我出去不过一会儿,茶还热着呢。”刚一进屋,入画便从桌上倒了一杯茶递给思齐,将她让在榻上坐下。   林思齐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遍屋子,记得黛玉当初说三春和王熙凤的屋子很小,可是在她看来却够大了,桌椅陈设皆是古色古香,一派富丽气象,墙上挂着几幅字画,林思齐不懂这些,看起来蛮值钱的。   “刚不是说宝二爷这几日不自在么,姑娘们都在老太太屋里围着他转。听我哥哥说,秦家的小少爷和咱们水月庵的一个姑子不清不白,把他老爹先气死,结果自己也病得厉害,怕是不能好了。宝二爷和他要好,急的什么似的,这会正不知怎么伤心呢,老爷明日做寿辰,他还只是呆呆愣愣的。老太太见了着急,吩咐姑娘们逗他玩呢,可惜林姑娘家去了,不然宝二爷还听林姑娘的话些,说不准能少些伤心。”   “这话同你们姑娘说过么?”林思齐爱操心的毛病又犯了,佛门也不全是清净地,惜春若是知道,将来还会执意出家么?   “这种话怎么能说给姑娘听,你也糊涂了,你也别同其他人说,若是知道从我这传出的,我哥哥也脱不了干系。”入画听了,连忙嘱咐道。   “我知道,你放心,必不会说出去。林姑娘家去了?什么时候回来呢?”林黛玉回家是林如海去世的那次,林思齐推算了下荣国府抄家的倒计时,应该还有好几年光景吧?好好打算的话脱身应该不难。   “林姑娘回去也近两个月了,听说林姑父九月里没了,还有许多事情得料理,赶回来得在年底罢。”   看来自己猜的不错,林思齐看着手中的茶盏出了一回神,和入画又闲聊了几句,便听见外面有说话声,掀开帘子走到廊下一瞧,见小丫鬟们簇拥着贾府三春回来。   “姑娘,那不是司棋姐姐么?”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,丫鬟打扮的小美女指着思齐笑道。   思齐忙随入画迎至廊下,不动声色地瞧了瞧围在中间的三位姑娘。虽然没有见过,分辨起来却也容易。迎春一袭鹅黄衣衫,眉目间尽是温柔笑意,许是大病初愈,面色还有些憔悴。探春神采飞扬,着桃粉色衣裙,在众人间显得有些英气。迎春和探春看起来都十四五岁年纪,惜春却一眼就瞧着小很多,和思齐的妹妹冬梅差不多大,脸上隐约还残留些许婴儿肥。姐妹三人俱是看一眼便能记住的天然美人儿,林思齐虽见惯了美女,心里也不由惊艳了一把,好在贾府的小丫鬟们也很精致,站在一处看着很舒服,林思齐都有些舍不得挪开眼睛。   “司棋姐姐看什么呢,呆成这样,敢是身子还没好利索,快进屋罢,别再被风吹着了。”迎春身边的秀桔道。   一进屋,秀桔便命小丫鬟去打些热水来。   “怎么瞧着像是还没好利索,二嫂子又急急忙忙叫你进来,明日又得热闹一天,现下就早些歇着罢。”迎春说话也温温柔柔的。   “司棋姐姐,明日老爷寿日,你开箱把姑娘秋天新打的头面取出来罢,明日要用的,的,衣服我已经备好了。”   思齐听了有点懵,开箱?哪个箱子?钥匙她倒是有一串,想着便把装钥匙的小袋子从腰间取下,递给秀桔道。   “我从家里走过来,现下腿疼的实在走不动。”   “走过来?也是,你家离得不远不近的,还在府里,要是住在府外头的话,琏二奶奶一定会备好马车来接的。”秀桔拿着钥匙去开锁,思齐暗暗记住方位。   “前些天放月钱,你不在,琏二奶奶便给我收着了。这是姑娘的四两,也顺便锁起来好了。”秀桔说完,取出一千五百钱给思齐,拿钥匙开了另一个小箱子,将迎春的月钱放了进去。   “姑娘的月钱总共还有二十两。下个月就是姑娘的生日了,今年可不比往年,是及笄的生日呢,姑娘看有什么喜欢的,我们托人去买了来,再买些上好的胭脂水粉回来。”秀桔数了数箱中的银两道。   “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,托他们买的棋谱又大多不中用,还白白花了银子,你和司棋看着有什么用得着的就买吧。”   迎春及笄的生日?那就是十五岁了,看来自己比迎春还大了几个月。   次日贾政生日,府里热闹非常,荣国府大小主子都在,林思齐借机认了个脸熟。贾母果然鬓发如银,林思齐看过刘姥姥进大观园那一节,当时刘姥姥七十五岁都比贾母大好几岁,想来贾母现在不过六十多岁,看起来精神健旺,有些富态。邢夫人倒不像书中那么大年纪,看着比王夫人还小些,两人至多四十来岁,盛装浓饰下风韵犹存。李纨青春守寡,面庞清丽,年纪估计比自己大不了多少。最引人瞩目的果然是王熙凤,打扮的艳色夺人。   贾府爷们都在外厅吃酒听戏,贾赦和贾政进来拜见老太太时,司棋仔细瞧了瞧,兄弟二人有些相像,看容貌也就四十左右,锦衣华服,看起来倒是仪表堂堂,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。后来见到贾宝玉,又忍不住赞叹了一番,不愧是书中的主角,一张脸精雕细琢无死角。贾琏和黛玉还没有回来,贾环露了个脸便不知去哪了,年纪和惜春看起来差不多,和贾宝玉有些像,只不过气质上有些唯唯诺诺的,没有那么落落大方,林思齐没看出来他哪里猥琐不堪了,荣国府居然一门美人儿,连小丫鬟都看着挺顺眼的。   正热闹的紧,忽有一众太监来宣旨,召贾政进宫陛见,众人都有些惊慌。林思齐猜测是元春封妃的事,果不其然,没一会儿便有消息传来,贾母等人都满脸喜气,装扮好去谢恩,唯有宝玉面上不见得色,想来秦钟离死不远了。   贾府接连又摆了几天宴席,林思齐身子还没利索,连日下来早疲惫不堪。   “司棋姐姐,咱们姑娘的生日眼看没几天就到了。老太太和太太琏二奶奶她们,为着娘娘晋妃的事忙得头昏脚乱,到如今也没吩咐针线上的给咱们姑娘做新衣服,到时做生日可穿什么呀,要不然和琏二奶奶身边的平儿说一声?”秀桔晚间私下里同思齐道。   “二嫂子这几日忙得和什么似的,不必为这个打搅她们。前日穿的不就是新做的衣服么?到时还穿那个就得了。”迎春听见,放下手中的书道。   “这怎么行?那套衣服已经穿过一次,不算新的了。再者,是府里给姑娘们一起做的,连配的头面都一模一样,往日姑娘们做生日都是单独做两套不同的穿。更何况,姑娘这个是及笄的生日,原想着说不准能大办一场,咱们也吃席听戏,谁料赶上这么一件大喜事,都没人记着了。”秀桔抱怨道。   “这几日可不是天天都比过生日热闹么,有什么好的?你瞧思齐,好吃好喝的都瘦了不少。她们记着也好,不记也罢,悄悄过去也就完了,省得又折腾生事。”迎春反而劝秀桔道。   “姑娘是个好说话的,我只是替姑娘委屈。咱们府里正经的就三位姑娘,林姑娘和宝二爷一个待遇,宝姑娘有薛姨妈和薛大爷。三姑娘性子要强,谁也欺负不了她去。只姑娘和四姑娘,在这府里不知明里暗里受了多少闲气。做生日是件大事,太太和琏二奶奶就算再忙,礼数上挑不出来错的。就是做衣服这种小事,没人肯替姑娘留心罢了。到时姑娘穿着旧衣服惹得老太太和太太们不高兴,又是我们的错处了。”秀桔听了继续抱怨。   “这也不对,那也不对,不如我们自己做一件?”林思齐听了也没辙。   “这倒是个法子,不过只剩几日功夫了,得赶紧才是。”秀桔听了喜道,张罗着将存在箱子里的布料翻了出来,三人选了半天颜色,最后迎春依旧选了鹅黄色,商量着再绣几朵迎春花上去。    ☆、黛玉回京(修)   等裁剪好后,秀桔取出花样子,林思齐瞧过都不太满意,画的也太呆板了些,当下执笔勾了几幅出来。   “姑娘快来看,司棋姐姐画的都比四姑娘画的好看了。”   “是很好看,画的都活灵活现了,就按这个绣上去吧,一定很好看。”迎春过来看了也很满意。   等真正做的时候,秀桔才发现不对劲。   “思齐你怎么不动阿,我和姑娘绣的手都疼了。”秀桔见连着两晚上思齐都没动静。   “我在家伤了手腕,捉不得针线。秀桔你就和姑娘辛苦些,咱们屋里其他事都有我呢。”思齐不是不想帮着绣花,而是她压根不会。   “司棋病了这些日子,不能劳神。做一件衣服也没多少活,前襟和袖子上已经绣好了,就裙面上的再两日就差不多了,还有□□天的功夫呢,很是不必着急。”迎春取出丝线在衣服上比了比颜色,笑道。   隔日贾琏同林黛玉远路来归。林思齐最感兴趣的就是仙草下凡的林妹妹了,想急忙赶过去瞧瞧,迎春见状好笑道:   “你急什么?像没见过林妹妹似的。不过小半年光景,林妹妹总不能变了一个人吧。她这会子将家里的东西都带了来,说不准正忙着安置呢,你这会子过去,可不是添乱,等明日在老太太房里不是一样见么。”   “林姑娘这下可在咱们府里住长了,林老姑爷过世,林家宗族也没什么人了。刚听外头的婆子说,带了两大船东西来呢。不过在哪住都一样,过个几年到了年纪,还不是要嫁进来。”秀桔听了,咬断了手上的线,说道。   “这可不一定,说不准林姑娘能嫁到外面去呢。”林思齐也曾看过一两回红楼梦,不过她既不站金玉良缘,也不支持木石前盟。贾宝玉根本不是良配,虽然众人都夸赞他对每个女孩子都好,但也太没担当了些,书中有好几个丫鬟都受他连累。人本无罪,怀璧其罪,受了他的好处是有副作用的,虽然他瞧着像暖男,让女孩子忍不住往怀里扑,可有时候也能烫伤人,连府里大大小小的灯火都知道要罩着纱罩子呢,也不知道救下了多少小飞蛾。   “怎么会嫁到外面去,宝二奶奶的位置指定是林姑娘,老太太的意思谁看不明白?宝二爷的婚事怎么也越不过她老人家去,板上钉钉的事情。只不过林姑娘今年才十三岁,要等出阁还有好几年呢,现在就明说了,她俩肯定不自在,老太太那么疼林姑娘宝二爷,岂有不为他们打算的。”秀桔一边做活,一边同司棋闲话,迎春静静听着,也没歇下针线。   “老太太虽然向着林姑娘,可府里还有个宝姑娘呢。和尚道士不是还说什么金玉良缘,咱们府里谁不知道?林姑娘身子又不好,不得太太喜欢。”   “林姑娘身子虽然有些弱,可在咱们这样的人家,好好调养也不碍什么,这些年也不是和宝二爷玩玩闹闹的过来了?只不过比别人更注重保养而已。太太不喜欢林姑娘,又不是为这个事。”晚间屋里就主仆三个,秀桔说话也没了忌讳。林思齐相处几天就发现她是个爱八卦的性子,还有些话痨。   “姑娘觉着呢?”林思齐突然很想听听迎春的意见。   “府里现在是这么说,不过将来如何谁说得准呢,各人有各人的命罢了。林妹妹如今又成了孤女,能依仗的也不过就是老太太和宝兄弟。”迎春叹道。   “姑娘说的是,林姑娘如今能紧紧抓住的也就老太太和宝二爷了,宝姑娘可是有父母兄弟,太太也向着她的。如今咱们大姑娘又封了贵妃,将来怎样还真说不准呢。”林思齐附和道。   次日,林思齐伺候迎春到老太太房里用饭,果然见到了传说中的林妹妹,着一身素色衣裙,正在给众姐妹分发南边带来的纸笔等物。   林思齐在旁侍立,趁人不注意,盯着林黛玉瞧了好一会儿。荣国府里的女孩儿各有各的美,林思齐都能欣赏得来,甚至还有些偏好,譬如薛宝钗比迎春漂亮许多,但她总觉得迎春瞧着舒服。到了林黛玉这里,她竟觉着有些自惭形秽。   林黛玉身边跟着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子,一个面目灵动些,应该就是书中的慧紫鹃了,另一个瞧着天真娇憨,想必就是有些呆的雪雁了。林思齐边观察边打算,得和她们两个搞好关系,这样就能多和林妹妹说几句话,她要求的真不多。   在老太太房里,思齐自然和林黛玉说不上话,只能在用饭的时候和紫鹃她们闲话几句。   “紫鹃你快给我们讲讲吧,这次跟着林姑娘出了趟远门,南边是不是比咱们这里还要好?”贾母房里的琥珀问道。   “哪里顾得上这些,回去的时候姑娘心急,一路上也没兴致说笑。等到了扬州城里,姑老爷的病又一直不好,姑娘侍疾完回房便哭。等姑老爷殁后,又忙着料理后事,我和雪雁光清点书就花了几天时间,更不用说还要收拾其他的了。后来又听说咱们府里出了一件这么大的喜事,收拾完就匆匆启程,哪里得空四处逛去。”   林思齐边听她们闲话边吃饭,贾府丫鬟们的伙食也不错,尽是大鱼大肉,紫鹃和雪雁却只拣些素菜吃。   “你说的也是,林姑娘平常就爱哭,这次回去,不知伤心成什么样子呢。为这事,老太太惦记的好几晚上都睡不好。”琥珀听了叹道。   贾母的确惦记林黛玉,正在屋里不住摩挲手上的书信,邢王二夫人陪坐在侧。   林如海信中字字血泪,悲叹自己一生劳碌,与贾敏少年夫妻,中道分离,如今竟要舍弃独女而去,心中痛入肺腑,一词一句皆是托孤之意。   贾母不忍再看,将贾琏唤来。   “姑老爷临终前可还有别的吩咐?”   “只托我多看顾些妹妹,其余的全凭老太太一人做主。”   “扬州诸事可都安排妥帖了?”   “回老太太,姑老爷生前已打点的差不多了。林家的庄子商铺俱已变卖,下人们也都发还了卖身契和遣散银子,等姑老爷丧事后便各自去了,孙儿只打点收拾了姑老爷官邸里的物件,因着妹妹要将书籍字画全都带上京来,所以又折卖了些笨重家具。姑奶奶的嫁妆却是分毫未动带回来了。”贾琏去的时候便带了空船,回来的时候拣要紧的东西装,私下变卖了不少东西。   “林家四代列侯,姑老爷又一脉单传,怎么只有咱们姑奶奶的嫁妆单子?林丫头年纪小不懂这些,琏儿没替她盯着些?”王夫人在一旁问道。   “姑老爷叹言自己一生无子死后无嗣,妹妹日后又远在京城,索性将嫁妆中的田产分给了诸位夫人的后辈子侄,银钱等物则由林氏宗族掌管,日后自然也少不了他们的香火祭奠。想必这些在给老太太的信中也说清楚了。”贾琏躬身回道。   原来林如海病榻之中就安排了后事。先是安置林家下人,提前发还了身契文书和遣散银子,余几家忠心耿耿不肯离去的下人,也在林家祭田旁为其买房置产,拨了一大笔银子。林家列位夫人的嫁妆,一部分赠与了她们娘家的后辈子侄,一部分合起来交由林氏宗族。剩余的便都托贾母替黛玉保管,以备出阁花用。   “罢了,我知道你们想什么,琏儿带回来的银子且先紧着修园子罢,日后凑齐了再还给她便是,想来玉儿也不会说什么。东西且放着,都是林家的旧物件,若是摆出来,少不得玉儿要睹物思人,又是一场伤心。”贾母叹道。   “还是老太太思虑周到,既妥帖了娘娘省亲,又周全了外甥女儿。”王夫人见贾母颔首,便知贾琏所言非虚,当下放过不提。   唯有邢夫人心下气闷,回去后见贾赦高兴,大着胆子抱怨了几句:   “别人家封妃有数不尽的好处,娘家父母兄弟都有官做。咱们家好处没见着,倒填进去一大堆。老太太让咱们住花园也就罢了,如今又分了一半出去。连外甥女儿从南边带回来的银子,老太太也松了口,让建园子花费,那可是整整五十万两现银呢,咱们一个子儿没捞着,论理亲疏远近不是一样的么?”邢夫人越想越气,大房让出一半花园也就罢了,连亭榭栏杆也要挪过去,可不是欺人太甚么?   “无知妇人!娘娘封妃是阖府的荣耀,将来怕少不了你的好处?”贾赦见邢夫人眼皮子如此浅,当下有些动怒。元春虽是二房的,可若在宫中得了势,还怕他这个大伯得不了好处么?到时贾家族人都得仰仗她呢。贾赦虽然不待见二房,心下也暗怨老太太偏心,可既然没法子不得受着?元春那里倒只盼着她在宫里稳稳当当的,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才好,否则贾家众人也难逍遥下去。    ☆、迎春及笄(修)   林思齐本欲与雪雁和紫鹃交好,奈何老太太房里人多嘴杂,她除了伺候迎春时能和她们一道外,其余时间也没什么借口去黛玉的房间。更何况贾府下人惯会捧高踩低,林黛玉得老太太宠爱和宝玉看重,一应待遇比贾府三春都高了不少。迎春不受宠,真心与思齐结交的也只有惜春身边的彩屏入画,贸贸然与黛玉的丫鬟攀上也是不妥。   “咱们这几日算是白辛苦了。”晚间平儿送来个包裹,里面是两件新衣服和新头面,秀桔翻开瞧了一遍,朝迎春道。   “也不算白忙活,这件衣裳我很喜欢。怪不得林妹妹不爱穿府里做的衣裳,自己做的果然好看。”迎春将绣好的衣裙在身上比了比,满意道。   “姑娘,偶尔做一件倒没什么,要是常做,衣料布匹从哪里来?好不容易攒了二十两银子,姑娘快想想买些什么?也不能全花费了,还得预备些铜钱赏人。”   “不愧是琏二奶奶,忙成这样也没忘了姑娘的生日。”林思齐叹道,这几日就没见王熙凤闲过,元春省亲的大事虽有贾赦贾政拿主意,琐碎事情基本全都落在贾琏和王熙凤身上。   “她是当家奶奶,若连主子小姐的生日都忘了,面子上怎么过得去?这两件衣裳看着比以往好了不少,说不定是琏二奶奶眼看着赶不及了,将自己做好的新衣服拿过来的。”秀桔将衣裳叠好收起。   不论怎么说,总算是送来了,迎春命思齐将她们主仆做的衣裳收起,等正月了再穿。   记得迎春生日的还有老太太,见大家都在,命迎春坐在身前道:   “迎丫头刚抱过来时还不会说话,谁料想眨眼的功夫就这么大了,明儿是正经的日子,凤丫头可要替你妹妹好好做个生日。迎丫头有什么想要的,只管同你二嫂子说。”   邢王二夫人见贾母高兴,也在旁凑趣。   “可不是,老太太疼了迎丫头这么些年,是她的福气。这可是及笄的生日,往后可就能说亲了,咱们府里如今已出了一个皇妃,不知她们姐妹们的姻缘又在何处呢。”邢夫人笑道,盘算着迎春能攀上什么样的人家。   “姻缘的事谁能说得准,各人命里自有定数,只不过为人父母的,白操心罢了。”王夫人也跟着叹道。   迎春听了面上微红,姐妹们各有所思,贾宝玉脸上悲喜不辨。   林思齐在心里暗暗疑惑,按理说及笄了自然有人说亲,可书上全然不提,最后只有孙家上门求亲,贾赦见门当户对,做主将迎春嫁了出去,是不是为了五千两银子不得而知,将女儿推进火坑里却是事实,荣国府众人没有一个出手相救的。   如今元春晋妃,荣国府声势煊赫,总不会没人来求亲,再不济都比孙绍祖强罢?   “这是怎么了?宝兄弟怎么脸上不好,谁敢惹你生气?又同妹妹拌嘴了?”凤姐抽空过来,见众人都不说话,诧异道。   “老太太瞧瞧,凤姐姐说的什么话,什么都赖在我身上。”林黛玉听了不依。   “宝玉怎么了?”贾母见了忙问道。   “回老太太,姐姐妹妹都在家里不好么?为什么要嫁人?”三日前秦钟病逝,贾宝玉心内大恸,在人前不过强颜欢笑,见邢王二夫人提起迎春婚事,又添一层悲意。   贾宝玉的一番话逗得众人大笑,贾母叹道:   “宝玉这虽是傻话,可见他们兄妹情重,不过说说罢了,哪里就要嫁人了。明日是你二姐姐的好日子,可不许被你闹了去。”   次日迎春生日,秀桔头天晚上便准备了几色针线要送与迎春,林思齐见了,有些为难。她翻遍了自己的家当,除了丫鬟的衣裳首饰,实在找不出来特别的东西,之前做的针线又都有些旧。   好在主仆间没那么多讲究,写几张字画几幅画也就完了,贾府姑娘们的丫鬟也都是跟着主子识文断字的,不过林思齐不会写毛笔字,再者笔迹也不一样,还是画画最为稳妥。   主意已定,林思齐便取了纸笔放在桌上,秀桔见了忙凑上来:   “司棋姐姐做什么呢?”   “我病了大半个月,如今又手腕疼,做不得针线,想着送幅画给姑娘做生日。”   “原先也没见过司棋姐姐画画,谁知道就画的这般好了。咱们姑娘不爱画画,有很多颜料存着,大部分送给了四姑娘,屋子里还留了一些,我替你找出来。不过姐姐要画什么呢?”   这是个问题,林思齐挠了挠头发,琢磨着迎春喜欢什么。原着中迎春懦弱无为,被府里称为二木头,只在集体活动中才出场,跟个背景板似的。不过脱离书上的形象,接触到现实中活生生的迎春,林思齐总觉得有些不一样。迎春在贾府三春中看起来更像是大家小姐,不争无为也不全是心性懦弱所致。   林思齐隐隐约约觉得迎春有一方自己的小天地,精力并不在得失荣辱上,与其说不争无为,更多的是不怎么在意。尤其是看一些古代的哲学书或是棋谱,神情专注到像是与外界隔绝。这几日忙,林思齐只见迎春抽空看过几回书,听秀桔说,姑娘往日自己同自己下棋也兴致斐然。   所以,若不是投其所好,送什么礼物都是枉然罢,估计在迎春心里也没什么区别。   林思齐想了想,干脆画了一个漫画版迎春。   “姑娘,看司棋姐姐画的这个,好可爱,和姑娘一模一样。”秀桔见了连连称奇,忙喊迎春过来看。   “果然是我么?画的可真好。”迎春见了也爱不释手,笑着要藏起来。   “我也想要一个。等这些日子忙过去了,司棋姐姐也给我画一个。”秀桔磨着司棋道,思齐笑着应下,见迎春还拿在灯下上上下下的看。   次日,邢王二夫人并众兄弟姐妹各有礼物相送,热热闹闹的给迎春过了一个生日。   等在老太太院里吃罢宴席后,众姐妹又簇拥着来到迎春房里。思齐和秀桔忙张罗着倒茶让座,迎春将思齐的画拿出来给大家瞧,宝玉忙接过仔细看,口中不住称赞。   “司棋什么时候会画画了?二哥哥只管自己瞧,画的是什么?”探春没看清楚,忙出声问道。   “三妹妹一瞧便知道了,画的是二姐姐,难得的是既不写实又惟妙惟肖。我也认识不少会画画的朋友,从来没见过这种画法。”宝玉捧在黛玉跟前一处瞧完后给了探春。   惜春连忙起身到探春处细看,拽住迎春的袖子道:   “二姐姐,这是什么笔法,真是见所未见。”   “这可要问司棋了,我见了也很喜欢,昨晚看了半日呢。”迎春指了指思齐笑道。   “好司棋,你教教我罢,我也要学这个。”惜春急急忙忙到思齐跟前就要行拜师礼。   “四姑娘可不敢当,只不过乱抹乱画罢了,学起来容易得很,四姑娘若得空,往后来我们房里看几遍就会了。”   “我明年生日也要这个,司棋你虽是二姐姐的人,可也不能忘了我们。”黛玉见惜春闹完,也转过来到。   “林姑娘要是喜欢,何必等过生日,只是画这画非得看着人才行,林姑娘有空时就到我们姑娘屋里坐坐,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就好了。”   “司棋,那我们呢?“惜春跟前的入画也凑趣道。   “只要喜欢,就都有阿。”林思齐应的爽快,她也要有事情做打发时间不是。   薛宝钗笑着看她们玩闹成一团,临走时方向司棋道:   “你画这个,用的纸笔想来也是要讲究的,若有什么没有的,和莺儿说一声,让她替你寻了来。”   “多谢宝姑娘。”   等送走众人后,秀桔才回头朝司棋笑道:   “这下你可要忙起来了,今天来的可都说想要。宝姑娘拉住你也是为这事罢,常说宝姑娘成熟稳重,不爱这些玩意儿,今天可也折在你这里了,还有宝玉房里的丫鬟,你一个都别想漏掉。”   “宝姑娘拉住我是说要纸笔的话问莺儿去取,这也不费多少工夫的事,既然大家喜欢,就多画几幅好了。”   “虽然薛妹妹没说,可也不能少了她,既是小事,总不能厚此薄彼。你明日先去林妹妹屋里,替她和宝兄弟先画罢,丫头们的,迟些也不急,倒是四妹妹那里,画的时候可要带着她,让她也跟着学几笔,不然闹起来也头疼。”   “姑娘说的是,眼下先收拾这些东西罢。”思齐指了指榻上堆起来的生辰贺礼,与秀桔一道动手收拾。   贺礼中数贾母的最大气,看起来就颇为贵重。邢王二夫人送的都是头面,琏二奶奶送了几匹布料,姑娘们的礼物有的是针线,有的是诗作,惜春送的也是画。薛姨妈虽然没来,也有礼物送到。   秀桔和思齐一一请迎春看过,方收进了箱子里。    ☆、元春归省(修)   因建造省亲别墅,贾府众人各有各的差事,宝玉却同姑娘们一般,得以在府内优游闲逛,这日回来,又同黛玉在房里拌起嘴来。   思齐恰在黛玉房里,紫鹃刚给铺好了笔墨纸砚,赶着听了这么一出。   “二哥哥,林姐姐,不过为着个荷包的事,再做一个不就完了。林姐姐快坐好,我想看看画出来是什么样儿。”惜春看不过去,出言解劝道。   林思齐见状暗暗感叹了一声,终于知道宝黛爱情是怎么来的了。他们从小儿在一处,青梅竹马,坐卧不避,哪怕是拌嘴再和好,也往往使两人关系更亲密。如今看着年纪还小,不过是玩得好的寻常兄妹,在大观园后期,估计人人都能看出不对来。其实林黛玉也别无选择的吧,若是礼数森严的人家,兄弟姐妹别室另居,逢年过节打声招呼也就罢了。如今宝玉日日黏在黛玉身边,大观园里又没有可供选择的男二男三,男主角从头到尾都只有贾宝玉一个,舍他其谁?更何况,林黛玉孤苦无依,也只有贾宝玉懂她,爱护她,两人在书中的恋情简直是水到渠成。   “看你们这么大的人了,还惹四妹妹笑话。”袭人上前围住宝玉,开始收拾残局,替他整理衣裳佩饰。   见宝玉回房了,黛玉方在榻上坐下,让司棋作画,惜春在旁盯着瞧。   林思齐早琢磨过怎么画,不一会儿功夫便勾勒出来。黛玉瞧了,满意的紧,欲要过去给宝玉看,想了想又坐下,和惜春两人翻来覆去的看。   “司棋姐姐,你画的真好。除了这个,还有别的花样子么?”雪雁替司棋倒了杯茶,立在跟前问道。林黛玉自进贾府后,一应事物反依仗紫鹃多些,将从南边带来的雪雁靠了后。雪雁同迎春一样心大,反而庆幸林黛玉有紫鹃这个对贾府知根知底的丫鬟提点,比自己办事可管用多了。雪雁从南边来,从小儿便伺候黛玉,做起针线来数一数二,难得的是眼光也好,黛玉的衣服大部分都是出自雪雁之手。   思齐也不急着离开,同雪雁细细说了一会儿,又随手画了几个花样子给她,两人在一处看了半日,惜春同黛玉下了一回棋。   “日后不同林姐姐下棋了,总是欺负我,紫鹃你来评评理。和二姐姐下棋我还能赢一两回呢。”惜春见司棋和雪雁在一处说个没完,只能找在一旁的紫鹃评理。   “那是二姐姐让着你。在咱们府里,可算二姐姐下棋最好了,连我都能赢你,她输给你一定是让着你。”林黛玉取笑她道。   惜春假装赌气要走,黛玉见了连忙去哄她,两个人笑闹了半日,宝玉又过来,几人往老太太房里去。   见房里只剩下自己与雪雁两人,林思齐转了话题。   “雪雁你是自小跟在林姑娘身边的么?你父母兄弟如今在南边,不想念么?”   “我和我们姑娘同岁,三四岁就在一处。我父母兄弟如今守在南边,老爷给了田地和银两,知道我跟着姑娘很好,就不记挂。我从小不与他们在一处,只偶尔想念一回。我这次跟着姑娘回来时,母亲嫂子还给了许多东西。”两人因着花样子和针线的事越说越热络,雪雁听了也不以为忤,认真回答道。   书中后来扶柩回南的却是紫鹃,林思齐怎么想都记不起雪雁的遭遇了。     因省亲日期渐进,贾府连年也没有过好生过,一晃就到了元宵佳节。   林思齐知荣国府由盛转衰便从贵妃省亲开始,见贾府众人喜气盈腮,得意非常,全然不知大厦将倾,不由暗暗感叹。想着得找个机会再回家一次,起码让父母兄弟不受连累。不过先得想好说辞才行。荣国府宽和怜下,又花费奢靡,下人们的日子也过得不错。出去再想找这么个地可就难了,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来呢。林思齐只不过试探了妹妹一回就打住了劝解爹娘的念头,如果就这么说出来,指定被当成有毛病。冬梅话里话外都很羡慕自己在里面当差呢,若是哪个丫鬟能进宝玉房里,简直和麻雀变凤凰一样。   元春回府省亲游幸,荣国府能面见的不过数人,林思齐缀在丫鬟队里,等着给元春磕头。皇家的排场果然不同寻常,林思齐在心里暗暗腹诽,区区一个妃子,就劳动这么多人力物力,想当初皇帝南巡,得花用多少民脂民膏,一时又忍不住感叹,做皇帝就是好呀!   林思齐胡乱想着思绪漫天,腿都站麻了,才在门外给元春磕了个头,得了一块布料和两串铜钱。其他丫鬟婆子俱有赏赐,贾府诸人虽疲累至极却满脸喜色。   晚间闲下来,整理好迎春得的赏赐后,林思齐和秀桔边捶腿边向迎春打听。   “好不容易迎来贵妃娘娘,我们却连面都见不着,姑娘快说说。”秀桔催促道。   “也没什么好说的。大姐姐自入了宫,便再没有回来过。如今陛下恩赐,才得以回家归省。虽富贵至极,终究有所不足,见面不由得人悲喜交加。”迎春叹道。   “姑娘这是怎么说?谁不羡慕咱们府里出了个贵妃娘娘。”绣橘奇道。   “常言道,侯门一入深似海,更何况是深宫大内。你想想,在咱们府里,尚且有许多不如意之处。大姐姐远离父母亲族,孤身一人在九重深宫,能熬到如今这个位份,怕也不容易。今日省亲归来,想要好好哭一场都不能。”   迎春与元春相处不过片刻,却见她一举一动都要受制于皇家礼数,在贾母与王夫人面前强作欢颜,心里便不由有些替元春难受,只是不敢表现出来。此刻回到自己房里,见秀桔问起,才肯吐露一词半句。   “怎么瞧姑娘竟像哭过的?”秀桔服侍迎春洗漱,瞧见她眼圈儿微红。   “大姐姐一回来,便同老太太哭了一回,只是宫婢罗列,不能尽情罢了,一整日强作欢颜,泪痕就未曾干过,我们见了心里也难受。”迎春又拿起帕子。   “娘娘同姑娘说话了么?”林思齐好奇道。   “大姐姐多年未见,只挨个将我们细瞧了一回,倒是和老太太与太太说了许多话。后来宝兄弟进见,又嘱咐了一回。再后来,就命宝兄弟与我们一道作诗。”   “作诗的话肯定又是林姑娘和宝姑娘出了风头,若是下棋的话她们谁也比不过姑娘。”秀桔知道自家姑娘于诗词一道上不太上心,听着有些担心。   “大姐姐是夸了薛林二位妹妹,不过赏的却是林妹妹替宝兄弟作的那首。”   元春向皇帝奏明省亲诸事后于宫中静坐,犹自思绪翻涌。   “娘娘昨日累的狠了,不如小睡一会儿?”抱琴挥退左右伺候的人。   “宝玉长大了许多,又能题字作诗。诸位妹妹又都风采不俗,本宫见了心里高兴,便也不觉得累。你觉得薛林二位妹妹如何?”元春接过抱琴倒来的茶,抿了一口问道。   “林姑娘先来投靠,薛姑娘又举家上京,当初不是说入宫待选的么?难道是夫人……”抱琴有些疑惑,以薛宝钗的品貌为人,若是入宫为妃,前途不可限量。   “薛家表弟在南边打伤了人命,是父亲托人才了结的,薛妹妹因为这个失了参选资格。如今宁荣二府中,将来能指望的不过宝玉一个。咱们先前也知道,外祖母钟意林妹妹,将她与宝玉放一处养着。母亲与姨妈又借口金玉良缘,进宫时也话里话外向着薛妹妹。若是依了母亲,又难免使祖母寒心。今日你也瞧见了,薛林二位妹妹俱是品貌不凡,连诗作也不相上下。因本宫不喜绿玉两字,薛妹妹提点宝玉改成了绿腊,林妹妹替宝玉做的那首诗更是在众人之首。”元春想起当时情景不由笑道,宝玉可是艳福不浅呢,这么多人想着他。   “这可难办了,又都是表兄妹。”抱琴道。   元春听了抱琴这话,又仔细思量。林家四代列侯,如今虽后继无人,可林姑父曾为江南名士,将来宝玉必定要入仕的,名声上是实实在在的好处。林黛玉虽是孤女,却有万贯家财,如今都在老太太手里,将来必是留给宝玉的。薛家是皇商,身份上低些,但母亲言道已挪用了她家一些银子,薛宝钗又颇为能干,在家便是管家理事的,嫁过来能省母亲不少力气,委实难以决断。   “听娘娘这话,薛林两位姑娘却是难分伯仲了,不过宝二爷还小,娘娘不必此时忧心,既难以决断,不如先放手,说不准太太不用娘娘插手呢。”抱琴劝道。   “你说的也是,只求母亲与宝玉能顺心。”元春放下心事后困意袭来。    ☆、宝钗生日(修)   元春归省毕,宁荣两府众人陡然松懈起来,宁国府连日吃酒听戏,荣国府里也俱是欢声笑语,迎春屋里更是热闹的紧。惜春一日不落的过来跟思齐一处画画,雪雁也时不时跑来要些花样子。林思齐原还想跟着雪雁做些针线,扎了几次手指后歇了念头,只讨论些颜色搭配的事,雪雁不觉有异,还以为找到了同好,她原本有些呆,除了做针线也没什么上心的事,本来众丫鬟中数晴雯的手艺最好,但两人性格南辕北辙,颇合不到一处去。林思齐真实年纪比她大上许多,又是用了心思哄着,小半个月光景两人就情同姐妹,十分要好。   “雪雁又跑二姐姐屋子里去了?”林黛玉从老太太处回来,见只有紫鹃在归置东西,问道。   “是呢,这几日她和司棋很要好,以往都窝在屋子里做针线,也不大和小丫鬟们玩耍,如今倒天天不着家了。”紫鹃抱怨道。   “随她顽去罢,我还嫌她性子沉闷,如今和司棋一处竟活泼起来,也是好事。二姐姐性子好,去她屋子里坐坐也没什么大事。在老太太处没瞧见宝玉,又去东府听戏去了?乱糟糟的,有什么好的。”黛玉素来不爱热闹,问完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看。   谁知看到一半竟见有父亲亲笔批注,当下就忍不住滚下几颗泪珠来。紫鹃见了,忙温言抚慰了几句,又道。   “大正月的,又连着这么一件大喜事,姑娘快别哭了,若是被旁人瞧见了,老太太又心疼呢。”   黛玉听说,只得收住了泪珠儿,枯坐了半晌,直至宝玉午间回来才心情略好了点。   “你去看了什么戏,这么晚才回来,也给我讲两句听听。”   “大哥哥那边能有什么好戏!乱哄哄的,我坐了一阵子就受不了了,谁承想竟遇见……”猛想起茗烟那一段风流韵事,宝玉急急忙忙掩住自己双唇。   “遇见什么了?”黛玉却不依不饶,追着问道。   “刚说什么来着,我坐了一会子便吵得头疼,便偷偷和茗烟一道去袭人家里逛了一回。这可是瞒着老太太和太太的,妹妹千万不要说漏了嘴。”宝玉知寻常事敷衍黛玉不过,只得提起去了袭人家一趟。   “自己都说漏了嘴,还指望旁人替你遮掩呢。听说袭人是从外边买来的,她家里也在京城里,也有父母兄弟?”黛玉听了,更添伤感,连丫鬟们都有自己的家。   “袭人家里有母亲和哥哥,我去的时候,正好遇见几个亲戚女孩儿,有一个穿红衣服的,生得眉目不俗,要是也在咱们家就好了。”宝玉惋惜道。   林黛玉听惯了这类的痴话,也不去理他。宝玉怕她闷出毛病来,又说笑话引她笑了一回,恰好宝钗撞来,笑宝玉当日在元春面前不知“绿腊”的典故,三人说笑了一会,便听见宝玉房里奶娘和袭人闹起来,忙打发他回去,后来不放心,两人又亲自过去瞧了瞧。   次日,史湘云来了,贾母遣小丫头唤姐妹们过去厮见。   林思齐服侍迎春过去时,正好撞见黛玉同宝玉拌嘴,赌气离去,宝玉在后边追着,没过一会儿就又和好了,携手进来。   林思齐瞧着有趣,宝黛这时候虽未必互相爱慕,但这打打闹闹两小无猜的下来,感情深厚自然是一定的。林黛玉父母早失,唯有贾母与宝玉二人可以依靠,自然有些患得患失,见宝钗得众人赞赏,生怕在宝玉眼里越过自己去,此时见史湘云打趣自己不敢挑宝钗的短处,猛然触动了心病,宝玉忙着替湘云遮掩。   晚间湘云依旧歇在黛玉房里,林思齐有些纳闷,按理说史湘云自幼便来往贾府,与黛玉宝玉同是青梅竹马,怎么就一心推崇宝钗,贬低黛玉呢。   “这有什么不明白的?云姑娘比林姑娘来得更早,从小儿与宝玉在一处。袭人最早是服侍云姑娘的,后来才给了宝二爷。等林姑娘来了咱们府里后,云姑娘才渐渐来的少了。云姑娘这么多年处处不如林姑娘。连老太太和宝二爷也越来越偏向林姑娘,云姑娘有些不舒服也是常情。”秀桔听了笑道。   “当初老太太有意撮合云姑娘和宝二爷,等林姑娘来了才变了想法?”所以黛玉是横刀夺爱,惹了湘云不满?   “老太太倒没有明说,可是亲戚家的女孩儿不少,单单请云姑娘过来,未必没有这心思,更何况云姑娘还是老太太娘家人呢。宝二爷年纪小又性子呆,姐姐妹妹都一样喜欢,云姑娘却未必没有什么想头。只是这会子又来个宝姑娘,依你说的,将来不定是谁呢,咱们府里可是越来越热闹了。”秀桔笑着分析。   “按你这么说,宝姑娘也有可能抢了宝玉去,可云姑娘反而对她亲近的很呢。”   “这谁知道呢,自林姑娘进府后,老太太对云姑娘就不像先前上心了,云姑娘大概也察觉到了,刚在外面和翠缕闲话,云姑娘的叔叔婶婶已开始替云姑娘相看人家了。这是咱们乱猜的,宝二爷和林姑娘他们年纪小,都未必想到这里。宝二爷和林姑娘还时常闹别扭,跟小孩子似的,今天你惹了我,明天我惹了你,转瞬就又和好了。”   “不过宝姑娘是打算着入宫待选,许是这一点让云姑娘放了心。”林思齐猜测道。   “什么入宫待选,薛大爷都背上人命官司了,亲妹子还能入宫?不过借着这个由头躲在京城而已。现在满府里都在传什么金玉良缘,说宝二爷的宝玉和宝姑娘的金锁是一对。这不还是薛家的人传出来的?云姑娘的想法也实在太难琢磨了。”秀桔困惑道。     林思齐同秀桔两个悄悄议论了半日,听得迎春在屋里唤人,方才进去。   “明日是薛妹妹的生日,老太太准备大办一回,礼物都是要用些心思挑选才是,就按薛妹妹送的还礼罢。”迎春拿捏不准贾母的心意。   秀桔听了,嗤笑出声。   “你笑什么?”林思齐不明白迎春说的这句有什么好笑的。   “你后来替姑娘取东西,可错过一场好戏了。老太太问了一圈姑娘们的年纪,听说宝姑娘今年及笄。嘴上说着替她作生日,却只命鸳鸯取了二十两银子交与琏二奶奶,幸亏薛姨妈和宝姑娘把持得住,要不脸面都没处放。琏二奶奶还开玩笑问够吃酒呢还是够听戏,插科打诨了一回,才将这事混过去了,太太的脸色才好了些。”   “老太太可是最要面子的,既不肯真心实意为宝姑娘过生日,又为什么多此一举呢。”林思齐问道。   “谁知道呢,兴许是故意的呢,老太太说自己忘性大,连宝玉同姑娘们的年纪都问了一遍,姐姐想想,老太太不知道咱们姑娘的年纪还能说得过去,连宝玉林姑娘的都忘了,谁信呢!说起来咱们姑娘去岁及笄,也就到议亲的年纪了。”绣橘猛想起来,拍了拍手掌道。   “越发混说了。”迎春啐道。   “姑娘,议亲是大事,也得早早筹谋才是。”想起迎春将要折损在孙绍祖手里。林思齐吓出一声冷汗。   “你也跟着秀桔胡闹了,女孩儿家,说这个做什么。”   “姑娘想想,这府里,有谁能为姑娘打算?老太太这么疼爱林姑娘,都没办法替她定了亲事,听秀桔刚才那么一提,老太太这么大张旗鼓地给宝姑娘过生日,是不是暗示宝姑娘到了及笄的年纪,要赶快议亲,不要再赖在府里,所以才这么明晃晃地打薛家的脸呢。三姑娘不顾自己亲娘和环哥儿,上赶着讨好太太和宝二爷,不就是为了将来能有门好亲事?她的前程可全在太太手里。老太太和太太咱们是指望不上,大老爷和大太太又能靠上几分,除了姑娘自己,又有谁肯上心呢!”迎春在荣国府过得并不如意,但嫁进孙家后却视大观园的日子为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。   “这么一想,姐姐说的是有些道理。前些日子预备贵妃省亲,老太太都让薛家把梨香院给让了出来,挪腾给几个戏子,现在想来,大概就是要赶走薛家的意思。可薛家的脸皮也够厚,都挪到东北角了也不愿家去。看来薛家对宝二奶奶的位置是势在必得,那林姑娘怎么办呢,我一直以为宝二爷和林姑娘铁定是一对呢。”经林思齐一分析,秀桔想起一月前的事情来。   “林姑娘有老太太撑腰,尚且如此,将来能不能嫁给宝二爷还两说呢。宝姑娘有母亲哥哥,家里又有钱,咱们府里谁没得了她的好处去?还不是日日跟在宝二爷后面,连宝二爷身边的小厮都笼络住了,莺儿认了茗烟的娘做干娘呢,姑娘想想,为的是什么,不就是在争取宝二奶奶的位置?姑娘如今谁都靠不住,自己再无动于衷,将来可怎么办呢。”林思齐转了话题,提醒迎春道。自己既是迎春的贴身丫鬟,将来可是和迎春祸福与共,若是迎春一味懦弱躲避,可是会连累到自己的。怎么着也得让迎春认清事实,迎难而上,才有一丝希望。   “你说的我又何曾未想过?我的难处你们也看在眼里,如今又能做什么呢。”迎春默然半晌道。棋盘上纵横变化,又岂能只顾一时厮杀?正因为看的太透,才更无力。   “姑娘,事在人为,纵然绝境,也能走出一条路来,若是一味顺从,命运交付到别人手里,到时身不由己的地方多着呢。”    ☆、大观园(修)   迎春细细品着司棋的话,从来没有人同她说过这些。从前奶嬷嬷不好,迎春也曾说过一两回,不想反被邢夫人说了一顿,连这边的王夫人也教导女孩儿们要宽和怜下,尊重这些积年的奶嬷嬷,全不管谁对谁错,只顾惜慈悲名声。   如今见思齐和秀桔一言一语为自己打算,心里倒有了一点暖意。   次日宝钗生日,众人也皆有礼物,只老太太许是给了银子做生日,就忘了礼物的事,并没什么表示。薛姨妈依旧安之若素,笑着同姑娘们说话,任谁看过去,都觉着她最慈爱可亲不过。薛宝钗挨着老太太坐,边听戏边替老太太夹菜。林思齐冷眼旁观,不由暗暗佩服,林黛玉输在她们母女手里绝对不冤。   薛宝钗果然博学多识,连戏文也能随口背出,要是搁现在绝对是学霸。林思齐侍立在迎春身后,没有字幕,听不懂戏台上咿咿呀呀在唱什么,把全副精神都放在老太太那一桌上。   史湘云果然又心直口快地将林黛玉比戏子,虽是王熙凤起的头,众人心里也明白,只是不敢说出来,谁料湘云细细看了一回小戏子,就拍着手随口道了出来,众人也都跟着说像。宝玉果然又给史湘云使眼色,湘云见了不忿,白了他一眼。林黛玉直接起身离席,紫鹃急急忙忙跟了去。   “姑娘怎么回来了?不是正在听戏么。”雪雁在房里见林黛玉回来,忙倒了杯热茶。   林黛玉却不搭话,直接伏在床上哭起来。紫鹃跟着进来,摆摆手打断了雪雁的话。   “姑娘,云姑娘素来心直口快的,犯不着为这个伤心。”   林黛玉摇了摇头,她虽生湘云的气,但在宝钗生日宴席上被众人取笑更令她伤心。林家四代列侯,诗礼传家,她也是正经的公侯小姐,如今却被人和低贱的戏子相提并论。令她寒心的是贾家的主子们,连老太太也不曾为她说一句话。只不过没了父母,就要寄人篱下遭人欺辱。   若是父亲在世,她自然有底气认真同湘云生气,不过在外祖家做客而已。现下却是实实在在的寄人篱下,这也是她本欲呛回去又忍住的原因。如今想着众人都看自己笑话,闹将起来也没意思,被人取笑只得悄悄避开,越想越心中郁结,又想起宝玉朝湘云使眼色的事情,忙遣房中的小丫头去看宝玉在哪里。   “云姑娘闹着要走,宝二爷正留呢,说什么因着姑娘多心,怕云姑娘得罪姑娘才使眼色的。”小丫头年纪小,竹筒倒豆子般直说了,紫鹃都没来得及拦住她,忙打发她出去玩,劝了黛玉几句见不济事,忙又去请宝玉。   “别人闹起来还有家可以回,我和你倒要白白生受这些闲气。”黛玉端过雪雁沏的热茶,叹道。   “姑娘犯不着为这些人伤心,保重自己身子要紧,若是气病了不是找罪受?如今谁都指望不上,才更要自个疼自个呢。”雪雁认真劝道,平日里司棋常爱关心黛玉身体,她听着听着也上了心。   黛玉冷不防听了这么一句,细想竟不无道理,见雪雁一脸担忧,胸中暖意顿生,沉吟了一会道:   “你说的很是,从前我竟没想到这里,可不是这个理么?”黛玉想着自己素来身子不好,也不去管它,旁人不过场面上关心一两句,真心为着自己的也就只有身边的丫鬟了。   “姑娘,还有一件事……”雪雁不知自己该不该说。   “还有什么事?我都听着呢。”雪雁从来没这么多话过,黛玉认真道。   “司棋姐姐和我说,是药三分毒,咱们府里配的药都是外头经手,保不齐有什么黑心的大夫掺了什么便宜东西进去。姑娘本来身子就弱,又常年累月的吃丸药,恐将来脾胃受不了。她在家里听人说,有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家里有钱,父母爱惜,常年吃丸药保养,不想后来身子竟越来越不中用了呢。我瞧姑娘如今走动顽闹都不妨的,倒不如隔日吃一顿,试着慢慢断掉。我也想着,好好的人,哪里有天天吃药的呢。咱们已经这样了,姑娘再多想也无益,倒不如踏踏实实保重自个,不去生这些闲气。再说姑娘也不必羡慕史姑娘,我听二姑娘房里的秀桔说,史大姑娘如今都要替家里做针线呢,到咱们府里才能松快松快,必不舍得回去的,家里待着都没做客舒服,有什么意思呢?咱们老爷太太虽然去了,可给姑娘留下的嫁妆足够舒舒服服过一辈子的了,何必在意这些?”   雪雁将素日从司棋嘴里听到的,自己也觉着对的,一股脑说与林黛玉听。   “我从前倒小看你了。”黛玉半晌没反应过来,怔怔道。   刚说完,紫鹃就领着宝玉过来,林黛玉听了雪雁这么一大段话,正呆愣着,也不去关门,由着他进了屋子。   “妹妹这是怎么了?”宝玉见林黛玉竟像是没看见他似的,忙握住了手道。   “并没有什么,你不是安慰云妹妹了么?又到我这里作甚,难道是嫌我欺负她,兴师问罪来了?”林黛玉收拾起心情,随口道。   贾宝玉忙辩白自己,说了一大堆,见黛玉不知又陷进什么地方去了,理也不理,倒像是没听进去似的。   “妹妹在想什么呢,要打要骂都是我的错,万不可生气存在心里。若是为这个伤了身子,岂不是我得罪过?”   宝玉本是无心之语,谁知却触动了黛玉愁肠。   次日,宫里元春赐了灯谜,引发了老太太的雅兴,设一围屏于房中,命姑娘们写了谜面黏上去。因秀桔要去和史湘云的丫头翠缕闲话,思齐便留在了房中,待迎春回来,方问道:   “姑娘也做灯谜了,说给我猜猜。”   迎春见问,将席上所作的灯谜说与思齐。   “可是棋局?”   “你倒越来越聪明了,一猜就中,往常见你都不爱这些的,如今猜谜画画儿,越来越上进了。”迎春听了打趣道。   “姑娘的谜底不是算盘么?”秀桔迷惑道,随即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。   又过了几日,有宫里的太监奉了贾妃的手谕,命宝钗等姐妹进园子里居住,宝玉随进去读书。贾母听了,琢磨了半晌,按理说修园子黛玉也出了银子,元春越过自家姐妹,单单将薛宝钗提出来,是什么意思呢。   同样心中翻起波澜的是林黛玉。   “姑娘,二姑娘她们去太太房里了,老爷也在。思齐说是宫里的娘娘让姐妹们进园子里居住呢,姑娘快想想咱们去哪一处好?”雪雁兴冲冲地跑进屋子里。   “娘娘怎么说的?宝玉呢,不许他进去?”林黛玉听了大喜,忙问道。   “娘娘命宝钗等姐妹进园子里居住,宝二爷随进去读书呢。”   “宝钗等姐妹?既如此,你兴头什么?说不准没有咱们呢。”黛玉听了冷笑道。   “许是宝姑娘年纪大的缘故,姑娘不必为了这个动气。”紫鹃忙在一旁劝道。   “年纪大?能越过二姐姐去?”   “二姑娘房里的思齐和秀桔听了,也糊涂了,按理说应该是她们姑娘才对。不过许是娘娘念着修建园子,薛家出了不少力,所以才以宝姑娘为首。”   “可是,我同琥珀和彩霞闲话的时候,听她们讲,老太太确实挪用了姑娘的银子。”紫鹃不解道。   “这就不知道了,许是薛家出的更多?姑娘快想想,咱们住哪一处,完了同老太太说去。”雪雁接过话道。   “既如此,自然是该着宝姐姐先选,咱们可算什么呢?”黛玉听了道。   “姑娘,何必为这个名头生气,这也不是没办法的事么?薛姨妈同太太是亲姐妹,娘娘偏向宝姑娘些也是有的。司棋姐姐说了,只要是老太太在,必然是姑娘第一个选,宝二爷自然也让着姑娘。反正建园子姑娘是出了力的,总不能让银子白花不是么?何必给自己添堵,将来日子长着呢,找一个好住处,日子也舒心些。”   “你这丫头!”紫鹃听了,掌不住笑道。   “紫鹃姐姐快说说,可不是这个理,姑娘再生闷气也是自个难受。反正都能住进去,计较这些做什么呢。姑娘前日还在琏二奶奶处帮着看账本,回来不是枯坐了好一阵子么。思齐姐姐也说府里是出的多入的少,将来不定能还上姑娘的银子不,多占些便宜是正经,快去同老太太说罢。”雪雁又催促道。   “你这丫头,越发没规矩了,多占些便宜,占什么便宜呢,不让别人占便宜尚且做不到,你还想着占人家的便宜。”黛玉听了教训道。   “姑娘,紫鹃话粗理不粗,横竖有老太太做主,我们过去瞧瞧罢,   林黛玉到贾母房里时,史湘云也在。   “玉儿来的正好,娘娘让你们姐妹搬进园子里去住,玉儿觉着哪一处好?云丫头也替玉儿想想,你往后来做客,还不是同玉儿一处住么?你们姐妹两个好好商商量量,喜欢哪一处告诉我。”贾母笑眯眯道。    ☆、缀锦楼(修)   林黛玉最爱大观园里的潇湘馆,翠竹掩映,清幽非常,见贾母问起,试探道:   “我爱潇湘馆那几杆竹子,原先母亲房后也有来着。”   黛玉话音未落,宝玉匆匆进来,笑道:   “我也替妹妹想着潇湘馆,我看中了怡红院,屋子又大,又和妹妹离得近。”   贾母听了,连道好。后来王夫人又替薛宝钗取中了蘅芜院,迎春得了缀锦楼,惜春住了蓼风轩,李纨住了稻香村照管姐妹们。史湘云家里派人来接,贾母便打发了她回去,史湘云私下央求宝玉,等住进了园子里,好歹想着她,求老太太再接她过来在园子里住一两日。   林思齐很满意,缀锦楼瞧着挺宽敞的,看来大房在府中还是有些地位的,许是占了贾赦花园子的缘故,贾母和王夫人才给迎春选了这么好的地儿?   贾政使清客相公选定了日子,众姐妹一并搬了进去。   林思齐和秀桔两人轮流去迎春房里上夜,闲时便都有了自己屋子。因大观园里地方宽敞,除原先伺候姑娘们的奶娘和小丫头外,又添了些伺候的人。林思齐身为迎春跟前的大丫鬟,管着六个小丫头和两个老嬷嬷。   园子里年长几岁的就是李纨了,素日与姑娘们亲近,虽说名义上负责教导照管姑娘们,实际上只是一处顽笑说话,并不十分约束她们。众人没了管束,俱都心怀意畅,连各处的小丫头们也日日游乐,贪玩的紧。   最让林思齐看不惯的是贾宝玉,也十四岁的少年了,身量面貌不复幼时的雌雄不辨,是大观园里唯一的男性,和丫鬟们玩的十分起劲。林思齐在大观园里住了十来日,总共见了宝玉两次,一次见他和几个小丫头在一处斗草簪花,顽的心致勃勃。一次见他和丫头们在一处唱曲儿,声音还蛮好听的,搁现在绝对是吸粉的声优。这次她拿了花样子去潇湘馆里找雪雁,路过怡红院时,进去找秋纹说几句话,瞧见宝玉和晴雯一处在绣花,旁边还围着不少丫鬟点评,说这一针走的不好,那一线配的不对。   林思齐出来后觉得牙疼,真不知贾府诸人是怎么认为宝玉有出息的,她快走了几步,见前面凤尾森森,便知是潇湘馆了。   潇湘馆地方小,雪雁和紫鹃住一块,林思齐见屋里没人,便到黛玉处。   “司棋姐姐来啦,我还说明天过来取呢,这几天归置我们姑娘的东西,都不得空来。”雪雁见了司棋笑道。   “二姐姐处收拾好了么?她那里地方大,归置起来也不容易。”林黛玉瞧着书架发愁,林家数代藏书,她只收拾了三份里的一份,就将靠墙的书架塞得满满当当了,原先还想着有了自己的地方,都摆出来闲时瞧,所以将书籍字画都从库房里取出来。   “前几日就收拾好了,新来的小丫头都勤快着呢,姑娘怎么竟要自己动手收拾,盯着她们做不是快些么?”司棋见林黛玉抱的起一垒书,想着身体还不错么?   “这些书籍精贵的很,我们姑娘又宝贝,小丫头笨手笨脚,前儿一个就不小心摔散了一本,雪雁粘了半日才好呢。”紫鹃接过黛玉手里的书放书架上,回头笑道。   林思齐见她们主仆三个都忙着,索性也留下来帮忙。林黛玉见屋子里大,让婆子们进来挨着靠墙壁的书架,又并着放了两排,才堪堪将书全放了进去,字画见不得光,也归置在了暗处。林思齐力气大,和雪雁配合起来,干了大半的活。   等放好后,黛玉累的都直不起腰了,先谢过思齐,又遣了个小丫头去老太太房里,只道不过去吃晚饭了。   “林姑娘不吃饭怎么行,屋子里不是有熬药的炉子么?喝点粥也是好的。听说咱们园子里日后要单设小厨房,到时姑娘想吃什么就吩咐她们做去。”林思齐劝道,动不动不吃饭可不好。   “司棋你说的是,姑娘本来就吃不惯太油腻的,我完了托婆子们去外头买些米来,闲时自己熬点粥吃也便宜。”紫鹃听了,暗暗盘算着,林黛玉有时在老太太房里,也不过略动几筷子,若是自己熬粥配些小菜吃,说不定能多吃些。   “我父母都在外头,前几日托人和我说福哥儿起了热症,要请大夫去,现下也不知如何了。我已和琏二奶奶告了假,等我们屋子里收拾好了,就回家一趟瞧瞧他去呢。紫鹃你要些什么,列个单子,回头让我爹置办去,肯定都买上好的。”   紫鹃听了,忙感谢,说列了单子再送去迎春房里。   林思齐见时辰不早了,忙起身告辞,临走时笑着朝黛玉道:   “倒忘了说一件笑话给林姑娘听,我来时顺路给秋纹送了一张花样子,正瞧见宝二爷居然和晴雯她们在一处描鸾刺凤呢,我到跟前瞧了一回,竟比我的手艺强出了不少。怡红院里可热闹了,我回去得劝劝我们姑娘,老闷在屋子里,连个下棋的伴也找不着,还不如去宝二爷屋子里多逛逛,大家一处玩耍。”   “宝二爷在绣花,不怕老爷太太教训他么?再说数宝二爷房里的丫鬟多,还用得着他做这些活计?”雪雁奇道。   “他性子就爱这些,如今在园子里,舅舅也管束不到,又有丫头们撺掇,只怕是玩疯了。”黛玉熟知宝玉的性子,反倒不以为异。   林思齐回去到自己房里收拾了个包裹,前日福哥儿请大夫给家里捎了二两银子,加上元春省亲赏赐的,还足足有三两存着,能买不少东西呢,林思齐预备着回家后去街上瞧瞧。   第二日,林黛玉和紫鹃一同到了迎春处。   “这是二十两银子,托你买些东西来。”紫鹃将随身的小布包揭开,里面是二十锭银子。   “紫鹃你糊涂了罢,买米不过几个钱,我又不是替你们买房置地的,给这么多银子是做什么?”买房置地?林思齐脑子里闪过一丝念头,想想自己的私房钱又摇了摇头。   “米你看着买,我们姑娘只要不是太油腻的,总吃的进去。府里连汤不知都放多少佐料呢,也没有干干净净的粥,自己熬得清淡些就成了。这二十两银子,是想托你去药房买些燕窝回来吃呢,还是雪雁想起来的。我们姑娘在家便吃丸药和燕窝,如今丸药吃的少了,得进些燕窝补补身子。”   林黛玉的月钱同迎春一样,一个月四两,但她在老太太房里时没什么花销,又不像迎春,常有奶娘来借,积下来的银子比迎春多了不少。   “除了这个,林姑娘还有别的想要的么?”这才是正经主意,身体是本钱么,看来林黛玉同紫鹃雪雁都对这个上了心。   “别的也没什么,若有余钱,司棋你就看着买罢。至于小玩意儿,宝二爷也常给我们姑娘带,现下再想不到别的了。你有老子娘在大老爷那边,还能借口出外面逛逛,我们跟着姑娘,从前在老太太房里哪都不得去,如今在园子里才得四处逛逛。我们姑娘本来预备去收拾落下的桃花的,只是身子实在酸疼,便只来二姑娘这里坐坐。”紫鹃羡慕道。   不是刚搬进园子里么,这么快就共读西厢了?林思齐有些纠结,她见宝黛二人现在还是懵懂暧昧阶段,要不要做些什么呢?林黛玉如果爱上宝玉就是死路一条,王夫人绝对不能容她嫁进去,贾妃如今就偏向宝钗,端午节赐东西时表现的更为明显,后来老太太也没能拗的过她们。就算老太太赢了,林黛玉在王夫人手底下估计也活不长。如果林黛玉早早歇了对宝玉的心思,将来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,只是将来也难免被贾家攀扯贵人。到底哪一条路对林黛玉好些,林思齐也拿不准。   “林妹妹要拿落下的桃花做什么,我后院子里也有,正开得好呢,让小丫头摘些上来。”迎春取出了棋盘,正要摆开同黛玉下棋,听紫鹃如此说,随口问道。   “不必麻烦二姐姐了,我倒不是想要花瓣做什么,就是那些花落在地上被人踩来踏去的,瞧着可怜。”   “妹妹也太多心了,这有什么可怜的,最后不是都化成土了么。子非鱼,焉知鱼之乐,春华秋实古今一理,花朵虽好看,总不能常在枝头罢,既落下来,那就什么地方也有,咱们园子里,小丫头看见一地落红,跑来跑去顽的开心,也算它的功德了,若是不幸长在市肆,别人枝头折去的又有多少?至于深山野外的,咱们叹它连个欣赏的人也没有,可又有诗人说,草木有本心,不求美人折。可见这世间万物,各有各的造化,谁又能说清怎么才是好呢?”迎春将白子放在黛玉面前,笑着同她道。   林思齐还在纠结,要不要打消林黛玉的念头,就见迎春这一段话,说的黛玉笑着称是,歇了念头。    ☆、出府(修)   次日,林思齐便去琏二奶奶处告假,旁的丫鬟请假回家都不许隔夜的。林思齐因着邢夫人跟前外祖母的缘故,王熙凤也要给正经婆婆卖些面子,所以司棋请假比较宽松,可以在家里住一夜,第二日再回来。   王熙凤照旧派了个婆子送去,待林思齐到家后才回去复命。   福哥儿吃了药已经好多了,见林思齐回来,跑过来叫大姐,林思齐弯腰抱了抱他。   “冬梅看着些你弟弟,别再跑来跑去着了凉。”司棋娘先说了冬梅几句,又开始数落坐在一旁的司棋爹。   “你爹成日家只知道吃酒赌钱,福哥儿病的厉害都没有银子请大夫,亏得你捎回了二两银子,你弟弟才好起来。”   “他们都吃酒赌钱,我闲着也是闲着,可不是要一道玩去。去年刚开始和他们摸牌,赢了好几吊钱,你不是还撺掇我多去几次么,今年只是手气不好罢了。”司棋爹闷闷地说,贾府下人吃酒赌钱已成风气,独善其身可不容易。   “爹,娘,咱们一家子的卖身契都在琏二奶奶手里么?”   “问这个做什么,咱们都是家生子,哪有什么卖身契,就算有也在老爷手里,关二房什么事,你只是服侍咱们房里的二姑娘住在那边,可算不得是二房的人。”司棋爹听了道。   “要是二房那边的倒好了,这府里的好处,总是先紧着他们。”司棋娘嘟囔一句。   “我听说,不是赖大管家的儿子去读书了么?咱们府里的奴才也能上学?回头送福哥儿也去。”   “你年纪小,说的尽是傻话,咱们能和赖家比么?他家的儿子女儿都同少爷小姐一般,有丫头媳妇伺候着,比寻常官员家也强了不少。”司棋娘边倒茶边说。   “前日,还听你叔叔说,赖家是在老太太处求了情,给赖尚荣脱了奴籍,预备考科举呢。这次为娘娘省亲修建大观园,赖家可得了不少好处去,他们家也趁便起了个园子呢,读书算什么,连当官的见了赖家也要巴结呢。”司棋爹也接着议论道,赖家如今可不得了,靠着赖嬷嬷在贾母面前挣来的体面,两个儿子,一个在宁国府管家,一个在荣国府管家。   林思齐喝惯了迎春房里的茶,家里的只抿了一口就放下,认真问司棋的爹娘道。   “若是咱们也去求了老太太,不知能脱了奴籍不?”   “你今儿怎么老说些傻话,咱们家世世代代都在这府里,要脱了奴籍做什么?”司棋娘教训道。   “你娘说的是,在府里至少还能舒舒服服过,短不了吃穿,你在二姑娘房里,比正经人家的小姐也强过不少,像爹和你娘,只不过做些下等活计,也是每日里荤素不离,绫罗绸缎裹身的,出去比寻常人还尊贵些。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咱们呢,想进都进不来。”司棋爹也跟着道。   “是呢,现在府里要买人只挑颜色好的,像宝二爷房里的晴雯和林姑娘屋里的紫鹃,当初都是下面买来孝敬老太太的。你在二姑娘房里虽比不上她们,也差不到那里去,可惜没宝二爷房里的袭人命好,往后万万不可有这个念头。”司棋娘接着又劝。   “娘,做人奴才有什么好处,袭人晴雯她们再好,也不过是做到姨娘罢了,哪里比得上寻常人家的正头娘子。”司棋爹娘为人奴仆的思想真是根深蒂固了,司棋头疼的想。   “能做姨娘可就是半个主子了,有什么不好的,什么活也不用干,衣来伸手饭来张口,锦衣玉食地养着,连带父母兄弟也沾光。连外头都说,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,将来你若是想出去,不少人家得排队要呢,不过有几个丫头愿意出去过苦日子的?万万不可有这心思,你将来是要跟着二姑娘的,到时我和你爹,还有你弟妹,都跟着去享福。”   林思齐见说不通,也只得歇了心思,说要替林姑娘买些东西,想上街逛一逛去。第二日,司棋娘打发司棋爹去买米和燕窝,自己带了司棋上街逛去。   街上人来车往,姑娘媳妇们也不少,看来只是大家闺秀不出门,寻常人家倒不忌讳这个,上街买米买菜的并不避着人。   司棋娘先带司棋去小铺子里挑选首饰,思齐问过价钱,先选了一根钗子别到司棋娘头上,又给冬梅挑了一对银镯子,待要给迎春和秀桔挑些,却又没有特别的,银饰上尽是富贵图案,瞧着俗艳不堪。   店里伙计算下来不过几百钱,司棋从香袋取出一锭碎银,伙计称后又倒找了些铜钱。   因惦记着迎春说的棋谱,司棋又到书坊瞧了瞧,不想书竟卖得很贵,怪不得古人大都有抄书的经历。林思齐先和书坊掌柜要了一本棋经,又瞧见架子上有许多传奇话本,林思齐略翻开瞧了瞧,都是繁体字,她只能看懂大概,略过那些香艳不堪的,将文字辞赋好的买了几本,就花了一两银子。   “你弟弟昨日说要吃新鲜的糖糕,咱们去市集上称几斤。”司棋娘在书坊等的不耐烦,见司棋付完钱忙吩咐道。   正好思齐也想去市集逛逛,便和司棋娘一同去买。市集上人来人往,司棋娘径直到了糕点铺里,称了两斤热腾腾的糖糕,司棋也买了几样点心。出来后在市集上左顾右盼,也没见什么卖身葬父的戏码,不由有些失望。   “不是常听戏文上说,集市都有什么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卖身葬父,最后被公子哥儿救了的么?”回去的路上,司棋实在无聊,同司棋娘闲话。   “你要看这个热闹,可要去酒楼茶座。市集里有什么富贵人路过?若真是美貌姑娘,自然上赶着有人帮衬,凡是出头露面的,都是有野心的,奔着大户人家的姨娘位置去的。你在园子里也算是近水楼台了,同林姑娘可要好好来往,宝二爷屋里针插不进,说不准林姑娘那里可也有用呢。若是不想跟了二姑娘离了这府里,能做宝二爷的姨娘,也算是你的福气。”   林思齐懒得搭理他娘,正巧司棋爹也回来,东西都置办好了。药铺里刚好有新收的燕窝,司棋爹尽着二十两银子买了上好的,又到相熟的米铺里,买了新米。   林思齐拿包裹包了,见人只说是娘给做的棉衣,在王熙凤处销了假后,方回到大观园里。话本传奇是买给林黛玉看的,不想迎春见了也爱不释手,被来取东西的紫鹃瞧见,好奇问了半日。   第二日林黛玉就来了,打趣迎春道:   “昨日司棋带回来什么好的,紫鹃说二姐姐看的泪光闪闪呢,可不许藏私。”   林思齐原本就打算给林黛玉看的,从箱子里取出元稹的会真记给黛玉道:   “我们姑娘就是认真,我都说了,这些传奇话本是唐代开始流行,文人士子用来行卷用的,大都是胡编乱造的,怎么辞藻华丽怎么写,怎么惹人哭怎么写,我们姑娘还都当真了。林姑娘瞧瞧这本罢,上面还有不少诗词歌赋呢。”   堵不如疏,多看几本自然免疫了,从话本里也能学些东西,林思齐挑给迎春的宅斗居多,什么大房对付小妾的,外室如何使心计上位的,不过迎春看的那一本是一对有情人被拆散的,林思齐本来打算放燕窝里给紫鹃带去,不想迎春看的停不下来。   林黛玉接过翻了翻,实在喜爱的紧,边看边默默记诵,林思齐瞧见,也打趣道:   “林姑娘可同我们姑娘一般了,回头也去写话本。这元微之不过编了这么一本书出来,便考了状元。林姑娘写诗写得好,若去科举,像姑老爷一样得个探花郎是不难的。”   “是状元郎写的话本?我瞧瞧,我看过的这一本也章句不错呢,林妹妹瞧瞧。”迎春正好把她那本看完,听见司棋说,也过来凑热闹道。   林黛玉只看了几章,见迎春过来,只好给了她。迎春见她不舍得样子,早掌不住笑了,道:   “林妹妹不必这样,你要喜欢,偷偷带了回屋子里慢慢看。我这还有好几本呢,你看完再过来换。不过这些书是司棋私自买回来的,咱们姐妹私下瞧瞧也罢了,若是被旁人知道,没得连累了她,好事倒成坏事了。”   “多谢二姐姐,我省得的。”林黛玉忙忙应下。   林思齐见二人捧着书如得珍宝,不由暗自好笑,这些姑娘小姐们也太好哄了。林黛玉明显待她比往日不同,迎春更是事事同她商议。如今她已经让宝黛共读西厢变成分开读,阻止了二人心意相通,离成功又进一步了。    ☆、贾赦生病(修)   林黛玉和迎春到底是小姑娘,见了话本就挪不开眼。次日林黛玉早早便过来,与迎春在房里各捧一本书看,林思齐见了,留雪雁在房里做针线,顺便伺候两位姑娘,自己则守在廊外与秀桔说话。   “司棋姐姐,你买回来的到底是什么书,咱们姑娘连棋谱都不看了,连林姑娘也日日过来。”   “嘘,你小声点,若是被婆子和小丫鬟听到,咱们可就麻烦大了。”   两人闲话了几句,就见薛宝钗摇着美人扇和莺儿从门口晃进来。   “宝姑娘来了。”秀桔说着便转身进了屋内。   “怎么你和秀桔坐在门外做针线?我听紫鹃说林妹妹来找二姑娘下棋,可在屋里么?”   “在呢,宝姑娘快请进来,她们在屋里下棋嫌吵,我和秀桔就在外面说话。”林思齐一边说一边掀开帘子请宝钗进去。   “怎么我来就下完了,一定是颦儿输了。”薛宝钗进屋子里笑道。   “我记得林姑娘初进府时,我们宝二爷同她顽闹,起了这两个字,又不是正经长辈取的,宝姑娘还认真起来,我每次都反应不过来是说谁呢。”   林思齐见迎春和林黛玉都是一脸不自然,都欲开口说话,想必说谎的水平也不高,忙出声掐断了。再说她也一直好奇,薛宝钗是后来的,颦儿两个字是林黛玉一进府时,贾宝玉就取的,众人当时只当是顽笑,从来没有人真正叫过。怎么薛宝钗一来,就知道的这么清楚,口口声声颦儿颦儿的,每次都害的众人一阵反应,总以为叫平儿或是哪个丫鬟。   “司棋说的是,连我都忘了,还有哪个人有闲心记得,难道是二哥哥同宝姐姐讲的?”林黛玉只是局促了一会,就出声笑道,迎春还在那块脸红呢。   “我也是听丫头们闲话,才知道的。这两个字原来是宝兄弟替妹妹起的,倒是很合适呢。”薛宝钗笑着回答道。   “这两个字一听就觉得是眉头皱起的,叫多了恐怕不吉利。我不识几个字,肚里没墨水。不过是些糊涂想头,若是说错了,姑娘们可别笑话。”林思齐也笑着闲话道,至少在她看来,林黛玉没时不时就落泪,开心的时候也挺多的。   林黛玉听了,细细想着,一边疑心宝玉为什么取这两个字,一边也疑心宝钗为什么打听的这么清楚,她可不会傻到真的认为是不经意间听来的。   薛宝钗见司棋笑着反驳自己,也不好翻脸,虽然姑娘们说话,丫鬟这么大胆插嘴的不多,但谁让这是二姑娘房里呢,司棋素来的名声就厉害,她可不想现在就去碰这个硬茬。   迎春见状,终于恢复过来,问宝钗这几日在忙什么,宝钗刚要回到,就见老太太屋里的琥珀掀开帘子进来,说大老爷染了病,老太太打发姑娘们去请安呢。   迎春听了,忙放下书,林黛玉自然也起身,几人到了老太太处。   王熙凤早安排了马车,林黛玉想着贾赦好歹也是自己的亲舅舅,虽然贾母只吩咐迎春她们三姐妹去,但自己在跟前呢,若不去也不好,忙也回了贾母说一道过去请安,只薛宝钗呆了一会儿便去了王夫人房里,并没有跟着同去。   贾赦只是偶感风寒,并没什么大事,迎春姐妹和林黛玉只在他房里略坐了坐便到邢夫人房里说话,邢夫人无儿无女,见了她们姐妹们过来坐,心里自然喜欢,命用罢饭再过去。众姐妹因见着邢夫人还要吩咐人熬药,时不时过去伺候贾赦,便另找了一间屋子闲话,林思齐是第一次到贾赦院子里,见虽然小巧精致,但地方宽阔的很,想必贾赦虽然住不了正房,但没少憋着劲给自己圈地,连大观园都从他这分了一些去呢。   林思齐见迎春她们说针线什么的,实在提不起兴趣来,便出了屋子闲逛,问了几个丫鬟,进了琮哥儿的院子。   贾琮的待遇明显比贾环好多了,单独一个院子,关了门旁人也欺负不到他头上,他奶娘又是个实心的,虽然其他人不上心,但贾琮的吃穿用度却也不差的。   林思齐去时,贾琮正和奶娘在房里用饭,见司棋去了,奶娘忙喊人倒茶,却连一个丫鬟也不见。   “司棋姑娘怎么来了,快坐下。”奶娘无奈,只得亲自去烧热水。   “嬷嬷且不必忙,我来找我娘说话,谁知她不在这里。”林思齐瞧见案上菜色荤素齐全,估计是贾琮一个人的份例,但两个人吃绰绰有余了。   “你娘昨日还在呢,替琮哥儿洗了一回衣裳,瞧瞧,这才多半天,就又脏了,琮哥儿顽闹的也太不像话了。”   “小孩子活泼些好呢,琮哥儿怎么都不去园子里玩呢。”   “奶娘不让我去。”贾琮瞧着五六岁年纪,正是贪玩的时候。   “琮哥儿太能闹腾了,过去也给你们添乱。”奶娘笑着道,她可不敢承认管着琮哥儿不许去。   “往后多来玩罢,还能跟着姑娘认字。”林思齐劝道。兄弟姐妹都是臂助,有她在,绝不使迎春嫁给孙绍祖糟蹋,但她可不想跟着迎春作什么通房姨娘的,哪怕一个人过也不想在后宅你来我往的消磨时光。这里女孩儿出嫁后都要仰仗娘家,贾赦是靠不住的,贾琏好像也不上心,只有这个贾琮说不准还能培养一二。   “姑娘说的可是真的,琮哥儿可聪明了,我教他的几个字都会写,可我毕竟会得不多,只当初跟着姨奶奶略认得几十个字。二房宝二爷也不去读书,我也不敢求着老爷和太太送琮哥儿念家学去。那边环三爷来玩时也教过琮哥儿几个字,他也认得很快,可惜环三爷也不是天天来。咱们太太天天过去给老太太请安,如果二姑娘肯教的话,我有法子让琮哥儿跟了太太过来。”奶娘握住司棋的手,一脸希冀道。   林思齐自然敢打包票,她和迎春熟惯了后发现这姑娘真是骨子里的善良,虽然力不能及帮不了别人多少,且又有自己的小天地不喜跟人掺和,但她能做的一定会做,瞧惜春那么依赖她就知道了。   林思齐应了奶娘,瞧见贾琮眼睛里也类似有泪光闪动,不由吃了一惊,还以为贾琮是懵懂孩童呢。想了想又有些释然,大家族的孩子没有一个简单的,像二房里的贾环,比宝玉还早熟呢,小小年纪就思虑周全,王夫人房里的大丫鬟都能替他说话,连小两岁的贾兰也是滴水不漏的主儿。   过了一会儿,一个小丫头笑着回来说宝二爷来了,让琮哥儿过去请安,林思齐瞧她神情,多半是自己想去。   奶娘见小丫头如此说,也不好阻拦,林思齐也顺便起身,奶娘一路送至邢夫人房前,林思齐趁人不注意又应了一回,奶娘才放心。   林思齐并没有进去,她准备绕过邢夫人屋子,直接去找迎春,却瞧见贾兰和贾环叔侄两个一道过来,他们两个倒要好,林思齐想着赵姨娘的名声,奇怪李纨怎么肯让贾兰日日同贾环玩在一处。   刚走到边上出了一回神,就见贾琮贾兰贾环三人出来,朝贾琮院子里走去了。   林思齐回到迎春她们屋子里,众人都在说话,也没人在意她出去做了什么,刚坐在角落一会儿,邢夫人便携着宝玉的手进来。   邢夫人进了后,便传了饭,在这面吃饭没老太太那么多规矩,丫鬟们服侍完后也另坐了一桌吃了。   众姐妹饭毕便告辞离去,和宝玉一同回了园子。   林思齐瞧着林黛玉也跟了进来,不由笑道:   “今儿折腾了一天,姑娘还不累么?”   “肯定是惦记着那几本书。”迎春笑道。   黛玉和迎春坐下后,秀桔倒了茶,因还有些烫,林黛玉便多坐了会,迎春也不瞒着她,向迎春道:   “咱们府里不是有家学么?今天碰见了琮哥儿奶娘,说琮哥儿竟然没处认字去。”   “府里的家学都是族中子弟去的,听说也不成样子。像咱们府里的少爷,要上学的话,自然从别处请了好的先生来。像二哥哥和珠大哥哥,当初都是跟着老爷他们身边的清客相公认字。”迎春道,瞧了一眼黛玉。   “这么说,大老爷身边没什么清客相公?”   “大老爷后来不爱出门,原先跟着的清客相公们,也散了些,剩下的几个不过陪着吃酒谈笑,想必也没心思教琮哥儿认字。”迎春又道。   “那不如完了使人在大太太面前提一两句,总不能不让琮哥儿认字罢。”   “司棋,你别费这个力气,大太太犯不着为着琮哥儿得罪人。你说琮哥儿想认字?可惜他不住在园子里。”迎春无奈道,朝思齐使了个眼色。   “不过是认字,得罪谁去?”不就是贾宝玉么,司棋顶着迎春的眼色,一定要让黛玉摘了有色眼镜,认清贾宝玉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。看书的时候林思齐一直想不明白,为什么林黛玉自己爱读书,小时候林如海还请了西席给她,充做男儿教养。更何况林家五代列侯,林如海自己也科举题名,得了探花郎的功名。贾宝玉一味鄙视读书上进,说为官做宰都是什么来着,那两个字林思齐不会念。   后来贾宝玉怕贾政检查功课,众姐妹替他补上。林黛玉自己也说过,她闲着没事,可是每天都要写几百个字的。更何况林如海是江苏盐政,也算大官了,宝玉看不起这些人,林黛玉为什么会认同他呢?林思齐一直想不明白这节。   “这府里二哥哥不爱读书,老太太又喜欢他,大太太自然不会惹老太太和太太不舒服。”见迎春不说话,林黛玉知是顾忌自己,干脆开口道。    ☆、贾琮认字(修)   “原来是因为这个,琮哥儿才去不了家学。他奶娘还说,环三爷还教过琮哥儿几回字呢,照这么说,环哥儿去哪里认字去,赵姨娘估计也教不了他,三姑娘巴不得和他们没关系,想来也不会教的。宝二爷当初是娘娘启蒙的,兰哥儿自然有大奶奶管着。”林思齐疑惑道。   “环儿常爱同兰哥儿在一道玩,跟大奶奶一处学也是有的。司棋你今天疯魔了,纠缠在这个上面做什么?”迎春喝了一口茶道。   “姑娘,我瞧见琮哥儿奶娘说的可怜,所以就替姑娘答应她了,教琮哥儿认字。”思齐努力装可怜,眼巴巴瞧着迎春道。   “你答应了有什么用?琮哥儿又不在咱们园子里。”迎春叹道。   “琮哥儿的奶娘说,她有办法说动大太太,请安的时候带着琮哥儿一道过来,反正大太太日日要在老太太面前立规矩的。”   “那也罢了,往后让琮哥儿悄悄来罢。”   “难道还要瞒着旁人?姑娘怕得罪了太太她们?”林思齐试探道。   “司棋你往日可是聪明的紧,怎么这时反转不过弯来了。二姐姐要瞒着旁人是为了琮哥儿好。”   林黛玉正好挑了一本书出来,笑着道。林思齐见她挑的正是自己为她选的那本,暗暗松了口气。   贾琮的奶娘不知使了什么法子,次日邢夫人果然带了贾琮过来。林思齐见状不由感叹,果然想办什么事就没有办不成的。贾琮和他娘在荣国府里透明的不能再透明了,竟然也能说动邢夫人。园子里的婆子丫头虽然不奉承贾琮,也不敢拦着他,见他才五六岁年纪,都只当是贪玩,并没有太在意。   林黛玉日日腻在迎春处,潇湘馆屋子小,贾宝玉薛宝钗又不时来坐坐,看这些话本实在是提心吊胆,她索性托了和迎春下棋的名,日日过来看,反正有秀桔在廊外守着。缀锦阁地方又大,其他人要从门口走到楼上屋子里,早能摆开一盘棋走几步了。贾宝玉和薛宝钗还有贾探春来了几次,看她们慢悠悠的下了几回棋,也不肯好好说话,就又到别处去了。惜春倒是来和司棋一处画画,迎春没办法瞒着她,也拿出来和她一道看。林思齐本以为惜春对话本中的红尘纷争不感兴趣,谁知道她竟猜错了,表面上看,惜春是最上心的人,看完一本还要拿出来与迎春林黛玉讨论一番,不懂得就乱猜测,林思齐听得好笑,被迫给她科普了几次,谁知竟被惜春缠上了,一有空就缠着问东问西,迎春和林黛玉也每每听得津津有味。   这日,林黛玉刚在迎春房里坐下,就见贾琮一路小跑进来。   “琮哥儿从哪里来?怎么跑的这么气喘吁吁的?”迎春见了,忙令秀桔倒了一杯热茶,又端了一碟子点心给他吃。   “我和太太一道过来,太太去老太太房里了,我跑到园子里来玩耍。奶娘都嘱咐过我了,说姐姐肯教我认字,要我好生学习。”贾琮仰起小脸认真道,屋子里的秀桔和雪雁都被他严肃的小模样逗笑了。   迎春见他生的玉雪可爱,又是特意收拾的,不比往常见时畏畏缩缩的模样,心中喜欢,转身从书架上取出纸笔。   “琮哥儿怎么在这里?”探春同薛宝钗一道进了迎春屋子,因秀桔和雪雁俱在屋内,丫鬟也没提前通报。   “我找兰哥儿玩,谁知走错了路,到二姐姐屋子里了。”贾琮两手都抓起点心,边回探春的话边往嘴里塞。   “园子这么大,先前又没见你来过,可不是找不着地方么,完了唤个小丫头给你指指路。”探春只是随口一问,并没有放在心上。   “宝姐姐来和我玩一局。”林黛玉起身,熟练找出了棋盘,摆开道。   “今日是舅母的生日,姨妈和二嫂子已在太太屋里等着了,命我们早些过去呢。翠墨去四妹妹房里了,我和宝姐姐顺路叫上二姐姐一道过去。”探春见薛宝钗有些为难,忙笑着解围道。   几人等迎春换了衣服就一道走了。   林思齐见林黛玉情绪又低沉下来,忙假装发愁道:   “这可怎么办才是?琮哥儿刚来,我们姑娘就走了,我又不识几个字,教不了琮哥儿,少不得央林姑娘在我们屋里待着。   贾琮听见,也放下点心,眼巴巴地瞅着林黛玉。   林黛玉见司棋和贾琮如此作为,忍不住好笑,岂有不答应的。   林思齐见状,令两个小丫头守在大门外闲话,自己和秀桔在楼下暖阁说话,留雪雁在楼上伺候林黛玉同贾琮读书写字。   迎春同薛宝钗她们直到晚间才回来。贾琮跟着林黛玉认了一上午的字,林黛玉又命雪雁回潇湘馆取了笔墨纸砚送他,等邢夫人快回去时才打发他出去,自己也随后到了老太太处用饭。   刚回到园子里,就听宝玉的脸被烫伤,急忙又过去瞧。   贾宝玉捂着脸不肯看,见黛玉脸色似有些疲倦,忙转移话题问道:   “我们今天出了一天的门,闹得累还说的过去,妹妹在家待着,不用出门,怎么也这样脸色?有什么事劳动妹妹了?何不命丫鬟们做去?”   “我倒想出门呢,还没地方去!到底是烫着哪里了?怎么烫的?疼不疼?快给我瞧瞧。”   贾宝玉忙道不疼,只道一两日的光景也就好了,林黛玉闷闷不乐,加上一天下来精力不济,坐了一会儿也就回房了。   次日园子里都知道宝玉被烫了,还说是自己烫的,贾母把伺候他的人都骂了一顿。   迎春在楼上教贾琮认字,听见宝玉被烫伤,准备过去瞧瞧,林思齐见了忙道:   “姑娘先别过去,宝二爷烫伤了脸,想必不大愿意见人的。不如我先过去替姑娘问问,一则尽了礼数,不惹宝二爷厌烦,再则打听是怎么一回事,若只是不慎烫到了,想必过几日就好了。”   林思齐去了怡红院,不过片刻就又回来,正好瞧见黛玉也在榻上闲坐,翻着一本话本。   “司棋去宝玉屋里了?他可好些了?”林黛玉见司棋进来,合上书问道。   “我去时晴雯正在上药呢,宝二爷只说不打紧,拿帕子遮着,我也瞧不清楚。只听见他们屋里的丫鬟正抱怨呢,说明明是环三爷做下的,宝二爷却非要她们背锅,害的被老太太叫去骂。”   “什么?是环三爷烫的?”秀桔听了,吃了一惊。   “正是呢,预备烫瞎宝二爷的眼睛呢,太太教训了赵姨娘好一顿。”林思齐又道,心里想着,烫完灯油,估计轮到马道婆出场了。   林黛玉听了,怔了片刻,重又翻开书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。   “环三爷也太狠了些,宝二爷若是真烫瞎了眼睛,太太肯放过他么?”秀桔听完吓了一跳。   过了两日,宝玉大好了,迎春便和林黛玉一处去看他,正好凤姐李纨和薛宝钗都在,见她们俩进来,凤姐先笑道:   “这些日子,除了老太太屋子里能看见你,旁处竟都见不着了呢。”凤姐这几日来了宝玉房里几次,见都只有薛宝钗守着,现下见林黛玉过来,话里带话道。   “我这些日子,都同二姐姐下棋呢。再过几日,就能赢了二姐姐去。”黛玉忙着替自己遮掩,并未听出凤姐深意。   众人说笑了一回,迎春因有贾琮等着,说了几句话便要回去,林黛玉也要一道走,被凤姐拉住,问前日送的茶味道可好。林黛玉这几日都泡在迎春处,自然没时间尝。迎春又只喝平日喝惯了的茶,也没张罗着替黛玉泡凤姐送的新茶。见凤姐问起,贾宝玉薛宝钗都道一般,林黛玉也就随意说了几句,和迎春一道回了屋子。   上楼刚坐好,就听见宝玉和凤姐出事了,大观园里乱成一团。迎春也停了贾琮的功课,日日过去守着,荣国府很是忙乱了几日,见贾宝玉药石不进,贾政在赵姨娘的撺掇下要去置办棺材,贾赦倒四处寻僧觅道。后来果然来了一僧一道,将宝玉的病治好了。   林思齐见了道士和和尚两人,侧着身子微往迎春后面躲,幸而他们也没注意到她,治好宝玉的病就走了。   林思齐心内纠结,照这么看,书上写的难道是真的?林黛玉本是河边仙草,下凡还泪来的?只是她隐约有许多疑惑不解的地方。既然宝玉是块宝玉,为什么荣国府的祖先还请警幻仙子点化他,方法如何就不说了,荣国府后来家破人亡,可见是不管用的。林黛玉既是仙草,又长在河边上,为什么还需要浇水,这些好多都是她理解不了的。若果真是冥冥中自有定数,为什么贾家祖先还要做这番努力?   若是众人只是书中的形象还罢了,可林思齐接触到的是活生生站在面前的女孩儿,就由着她们一步步走向悲惨结局么,林思齐自问做不到冷眼旁观。    ☆、宝黛初争(修)   贾宝玉在王夫人房里养了半个多月,依旧搬回园子里住。因和尚说过有忌讳,所以众人也不敢贸贸然前去探望,如今见他回来了,且身子养的比往日还强,便都过去替他解闷。迎春因暗地里教着贾琮,每日里只是晚间过去瞧瞧。   “林姑娘如今怎么还有闲情日日来指点琮哥儿功课,宝姑娘现下恨不得长在怡红院里呢。我们姑娘昨日过去瞧宝二爷时,宝姑娘已经在了,走的时候她还没起身呢。晴雯偷偷同我抱怨,说宝姑娘有事没事就跑了来坐着,同宝二爷说笑,害的她们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觉。”   秀桔见林黛玉正在教琮哥儿诗词格律,朝跟来的紫鹃悄声道。   “谁说不是呢,我们姑娘这几日满心眼里都是怎么教琮哥儿,上心的很呢,倒把这一桩重要的事忘在脑后了。日日来缀锦阁,晚间也早早歇下,哪里还经得起这么折腾。昨日宝二爷来我们屋里,姑娘又睡着了,连句话也没说上,只不过喝了一杯茶就又走了。”   紫鹃抱怨道,本来雪雁和司棋交好,都是她陪着林黛玉来缀锦阁的。   “不过眼下瞧着娘娘倒是更中意宝姑娘,你们姑娘也不心急?”秀桔又问道。   “这些话哪里敢和我们姑娘讲?上次修园子,我们姑娘的银子都添了进去,娘娘谕旨上却只有宝姑娘的名,已经不痛快一回了。娘娘肯定偏着宝姑娘,母女连心,纵然面上再怎么敬着老太太,终究还是向着太太的。你也知道太太和我们姑奶奶当初有些不愉快,如今倒连累到我们姑娘身上。好在宝姑娘是入宫待选的。”紫鹃说到最后松了一口气。   “这话却是不准的,听说宝姑娘待选的名额早被宫里撂下了,否则薛家也不会到处宣扬什么金玉良缘,以前谁不知道将来宝二爷和林姑娘是一对的,如今你再在府里打听打听,宝二爷有天生带来的玉,宝姑娘有和尚给的金锁。都说宝二奶奶的位子将来不一定是谁呢,看好宝姑娘的也不是没有。”秀桔忙打断紫鹃的话。   “这可难办了,我们姑娘如今又没人主张,横竖有老太太在,宝二爷的婚事又越不过老太太去。”紫鹃咬了咬牙道。   林思齐替林黛玉倒了一回茶,走过来刚听到几句,忙问紫鹃:   “我瞧太太面上对林姑娘倒是和和气气的,难道当初和姑奶奶还有些什么?”   “我们姑娘本来在府里只和宝二爷要好,如今却和你们姑娘来往的倒多些,你们说话不瞒着我,我也想有个人替我们姑娘出出主意。老太太也说过,最数我们姑奶奶当初的排场大,又识文断字,诗书上来得,后来因这个与姑老爷琴瑟和鸣。听我们姑娘的奶娘说,姑奶奶与老爷兄妹间也颇为亲密,常常在一处谈诗论文,太太却是大字不识的。再说姑娘家是娇客,姑奶奶又得老太太万般宠爱,不留意得罪太太也是有的。”紫鹃心眼里只有林黛玉,从雪雁往日言语中也能探的迎春房里对林黛玉的关心,如今见秀桔和司棋也同样关心林黛玉的婚事,便不再把话都憋在心里。   “原来是这样,看太太屋里的丫鬟也知道她的喜好了,只是宝二爷的婚事,恐怕老太太也未必能做的了主,且再往后看罢。”林思齐听了叹道。   “纵然老太太做的了主,也不可能护得住林姑娘一辈子。到时在太太手底下做事也不容易,林姑娘又身子弱。”秀桔向来有什么说什么,话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对,忙向紫鹃道歉。   “秀桔太莽撞了,紫鹃你别介意。”林思齐见紫鹃面色不对,忙劝道。   “我又何尝没想过,趁着老太太作定了大事,将来横竖有宝二爷护着呢。”紫鹃强笑道。   林黛玉教完贾琮诗词后,又让他跟着迎春学句读,起身喝了一杯茶,将紫鹃她们在暖阁里的话听了大半,不知不觉又有些痴念,出去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,回潇湘馆提笔写下了葬花词,一年三百六十日,风刀霜剑严相逼。一时又想起园子里的诸人,譬如琮哥儿和二姐姐,有父有母的尚且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,何况自己呢。好在衣食不愁,已强出世间许多人了。一时瞧见雪雁,又感叹自己同她一般了,苦笑了声,悄悄将写好的字放进炭盆烧了。   林黛玉收拾完便合衣躺下,一时又睡不着,想寻宝玉解闷又懒得动,恍恍惚惚间丫头来请吃饭。林黛玉方才起身,先到前头,大家都在王夫人房里,林黛玉也略坐了坐。王夫人前日另找了个太医给黛玉制药,见她来,忙问吃着如何。林黛玉这几日都不怎么吃药,有一顿没一顿的,见王夫人问起,只道吃起来同从前一般。一边说话一边暗自留意王夫人的神色,见她对着自己虽满面慈爱,但笑意却未达眼底。林黛玉不由在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,这里虽有外祖母在,但毕竟是舅母家,日后行事还要加倍留意才好。   王夫人留众人吃饭,又命彩云端了个托盘出来,笑道:   “昨儿贵妃娘娘打发了人出来,连端午节的节礼都赏下来了,彩霞,你给宝玉同她们姐妹分一分。”   林黛玉同贾府三春一般,都是宫扇和数珠儿,薛宝钗却多了两样,同贾宝玉是一个份例,在王夫人屋里的姐妹和丫鬟们听了都有些诧异。   “这是什么缘故?怎么宝姐姐倒同我一样,别是下人们没听清楚,传错了?”宝玉笑着问彩霞道,有些不太自在。   “都是娘娘写了传出来的,有什么错处儿?不可乱说话,惹娘娘生气,你明日进去谢恩罢。”王夫人听见宝玉的话,教训道。   林黛玉见薛宝钗素来端庄,今日却面上微红,众姐妹的视线也若有若无看向自己同薛宝钗,只有宝玉恍然不觉。   “我这里比你多两样,你爱什么就留着罢。”贾宝玉从袭人手里接过,端到黛玉处,让她自己选。   “我这也有呢,你拿回去罢,我可没福气消受这些。”林黛玉不由赌气道。   贾宝玉不过一转瞬便明白了林黛玉在生气,忙凑到耳边央求道:   “好妹妹,太太还在呢,素来我有的东西,只要妹妹喜欢,哪样不眼巴巴地送过你,我心里才高兴,更不用说这些东西,妹妹不必和我客气。”   林黛玉听了,心中更添别捏,难道她是在计较东西,正好贾母的小丫头过来请她去吃饭,便径自过去了。   贾母瞧见紫鹃手里的东西,也没说什么,只是叹了口气。自己的心愿就这么一个,让两个玉儿长长久久的在一处,伴在自己身前。如今宫里的娘娘却接二连三违逆自己的意思,同王氏那个眼皮子浅的,谋着一个商家女进门,也不想宝玉日后可是为官做宰的。若是王夫人她们有本事给宝玉定个高门贵女,她自然也不反对,可是薛家女进门,宝玉的前途还要不要了?好在宝玉的婚事终要自己同意的,只要自己一日不点头,薛家女一日进不来,薛宝钗年纪大了,可拖不起。   薛家却是势在必得,荣国府是她们能攀上的最好的人家。王夫人也不是不替宝玉考虑,知子莫如母,她也不敢想着宝玉将来能有什么作为,能在宝丫头的帮扶下,守好这一份家业,就已满足了。   林黛玉回至房里,雪雁不知缘故,拣了红麝香珠出来道:   “这个看着倒好,既是娘娘赏的,姑娘这几日就戴上罢。太太和老太太见了也高兴。”说完却不见黛玉应声。   紫鹃服侍黛玉睡下,同雪雁说了原故。   “原来是这么回事,怪不得我今天看见宝姑娘戴着这个,宝二爷要解下来看,宝姑娘给他却又不接,只在那块像个呆子似的站着。宝姑娘素日多持重的一个人,也被他看得没意思起来,红了脸罢珠串扔给宝二爷就要走呢。”雪雁想起刚才碰见的事,说与紫鹃听。   “宝二爷对姐妹丫头们都好,我还只当咱们姑娘比别个不同,原来也不过如此罢了。”紫鹃坐凳子上气道。   “我觉得司棋姐姐说的话不错儿,咱们姑娘有才有貌,又有清贵门楣,嫁妆虽然被她们贪了银子去,可重要物件儿,老爷都留给咱们自己保管,若往外头聘了去,也未必不比府里强。宝二爷人品相貌都好,对咱们姑娘又上心,可他毕竟是做不了主的,连老太太如今也未必能全权做主儿,只好往后看罢了。”雪雁瞧见紫鹃的神色,试探道。她是从南边跟来的,对荣国府也说不上多有感情,但紫鹃可就不一样了。   “你说的是,且往后看罢。姑娘同宝二爷从小在一处,我还想着能长长久久呢。”紫鹃听了叹道。    ☆、端午节(修)   “姑娘,虽是天热有些暑气,饭可不能不吃。这是春纤在药炉子上熬得粥,配着司棋腌的小菜刚好,姑娘好歹吃几口罢,若不吃,岂不白费了她们的心。”紫鹃端着托盘在黛玉床前劝道。   雪雁在门外进来,见林黛玉朝里侧卧在床上,紫鹃端着粥站在一边,忙道:   “这是怎么了?姑娘哪里不舒服?可是中暑了?”   “你去哪里了?回来这半天也不见人影儿,我还没顾得上收拾屋子呢,你出去让春纤盯着她们些。”   “刚司棋和我说,她做了什么拌蔬菜,让我回来后找她取些,给姑娘吃了解暑,还给紫鹃姐姐也带了。谁料去了后她们又说起今天薛姨妈和宝姑娘的脸色,我听得有趣就回来晚了些。”   “什么薛姨妈和宝姑娘的脸色,说话没头没尾的。”紫鹃抱怨道。   “今天咱们出门去看戏,不是有个老道士要给宝二爷说亲么,说什么不知那个哪里来的姑娘十五岁了,模样性格儿都与宝二爷配得上。”雪雁口渴,说着喝了一口茶。   “这与宝姑娘她们也不沾边儿。”紫鹃疑惑道,要说宝玉说亲,最伤心的可是林黛玉,薛家顶多和姑娘一样不高兴罢了。   “怎么不沾边?宝姑娘今年不也十五岁了?老太太就是借这个机会说与薛姨妈听呢,什么宝二爷命里不该早娶,大家还是第一遭儿听,后来说什么不能耽误人家姑娘,让老道士再去打听,明显是要拖着宝姑娘呢。秀桔她们都说,肯定是老太太和张道士事先说好的。”   林黛玉在床上听着,也不由坐起身来。   “姑娘好些了么,这是司棋做的拌蔬菜,姑娘先尝尝再喝粥?”雪雁见状,忙端了过去问道。   林黛玉接过去吃了几口,果然合自己口味,配着粥比往常吃的都多。   “司棋越发手巧了,不过几样平常蔬菜,吃起来竟也清爽,司棋没说这是用什么拌的?”林黛玉吃着喜欢,问雪雁道。   “我问了,说要用鸡蛋,糖,还有别的什么,先拌成酱。吃的时候将蔬菜洗干净,切好再拌下就可以了,司棋姐姐送了我一瓶子,姑娘想吃的时候我们可以自己做,容易得很。”   “难为她费心,改天倒要过去谢谢她。”   林黛玉知是自己曲解了贾母的意思,心情好了,暑热也退了些,见宝玉过来,脸上有些不自在,忙说了些旁的话凑趣,见紫鹃的那份拌蔬菜还没来得及吃,忙命端过来给宝玉。   宝玉见林黛玉如此,心里反倒诧异,只是他也不敢提出来,随意吃了几口,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的,就随手放在一边。   林黛玉因着雪雁的话,并没有同贾宝玉闹别扭,次日二人如往常一般,到老太太屋里说话。薛蟠过生日,薛宝钗怕热也躲在老太太房里,宝玉和她说了几句,不知怎么说到杨贵妃上。薛宝钗听了大怒,待想起前两日贾宝玉瞧着她手臂发呆的事,又有些红了脸,没有发作宝玉。林黛玉却是不依,她见贾宝玉奚落薛宝钗,心中得意,半年来又连着两次,在贾妃那里比不过薛宝钗,早就心中不痛快,见此情景,自然也要趁势取笑,不想反被宝钗将了一军,正尴尬着呢,麝月进来低声同鸳鸯说了几句。鸳鸯听了有些神色不定,附身在贾母耳边说了几句。宝玉和黛玉分别挨着贾母坐,鸳鸯在宝玉一边说话,被宝玉听了半句去。   “什么林姑娘?鸳鸯姐姐在说什么?老太太又要给妹妹什么好东西?要瞒着我们。”贾宝玉听了腻在贾母怀里道。   “就你耳朵尖,外面来了个管家媳妇,说是来给你林妹妹送礼呢。”贾母听了笑道。   林黛玉听了也好奇,忙抱住贾母手臂。   “有人来给妹妹送礼,不是林家在京城没人么?”贾宝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,略收了收笑意。   “傻话,哪有自家给自家送礼的?玉儿,往日听你爹爹和母亲说起过顾家么?”贾母又问道。   “什么顾家?从来不曾听说过。”   “也是,是我糊涂了,这顾大奶奶可不姓顾,原来是翰林院崔老先生的嫡出女儿,当初与顾家订婚却迟迟不肯出嫁,惹了旁人好一番议论呢。顾家使来的媳妇说,当初崔老先生曾与姑老爷是旧识,可惜年初亡故了。顾大奶奶整理崔老先生的遗稿时,见有与姑老爷的书信往来,提到玉儿在京城,顾大奶奶就上了心,使人来送礼物,日后也好往来呢。”贾母笑着解释道。   林家不愧是清贵门楣,来往的都不是等闲人家。想必姑老爷当初名声煊赫时,也曾照拂过一些人,加之亲朋故旧,将来都是宝玉的帮衬。荣国府虽从贾赦一辈起就开始弃武从文,但来往的都是武将之族。所以贾政在官位上迟迟不得挪动,也是往来交好的文人不多,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林如海外任,推荐了贾雨村来,贾政热心替他谋官的原因,自己人多了,遇事总可荫庇。   “老太太说的,这位崔翰林之女后来嫁的难道是城南顾家?”王熙凤也惊讶道。   “这顾家和崔家,她们姐妹们不知道,凤丫头可清楚得很,说与她们听听,别整日闷在园子里,一点都不知道外头的事故。”老太太笑着点头道。   贾府姑娘们除了曾去过王子腾府上,其余也没什么好去处,到哪里听这些八卦去,都催着王熙凤快讲。   “崔家的这位小姐,大约是前年罢,二十多岁才出的阁,当时城里也是议论纷纷。咱们姑老爷是探花郎,这位顾公子可是状元郎呐。”王熙凤故意吊大家的胃口。   “不是早早订了亲么,既然是状元郎,崔小姐为什么不愿意嫁过去?”探春问道。   “想必是沽名钓誉之徒,崔小姐生具慧眼,不愿出阁。”宝玉天马行空的猜测道。   “越发混说了,顾大公子二十五岁便蟾宫折桂,打马游街的时候,哪家姑娘不想着他,连我回娘家时也听妹妹们说过呢,只可惜他父亲在世时早早替他订了亲。可惜我没亲眼见过,不知道能比得上咱们宝玉不?”王熙凤打趣道。   “凤姐姐,你快讲。”惜春催促道,她听着就像是话本,不由催促道。   “怎么倒是四丫头着了急?这崔小姐迟迟不肯出嫁,风言风语是品行有些不太好,受不得拘束,不过这些都是传言。崔老夫人去世得早,崔小姐小小年纪就管家理事,有些刁钻的下人记恨也是有的。我想着,能记得姑老爷当年情谊的,想必也不是薄情寡义之辈。这崔小姐出阁时还有个庶出的弟弟,崔老爷又身子不好致仕在家,想必这顾大奶奶当初舍不得老父弱弟也是有的。”王熙凤替顾大奶奶讲了几句好话。   “崔家是翰林院出身,这顾家呢?”探春又问道。   “城南顾家世代簪缨,诗礼传家,是赫赫有名的大族,说起来百年流传不衰。就连皇亲贵戚也想和他们攀亲呢,不过这顾家也古怪,据说在前朝,有位顾家子弟青年落魄,没饭吃时被偷溜出宫的貌美公主看上,后来,前朝皇帝就要招他为驸马。”王熙凤说着故意停顿了下。   “那他答应了么?”惜春听得一脸神往,林思齐买的话本她都反复看过十几遍了,终于看腻了,王熙凤讲故事又绘声绘色,使人身临其境。   “做驸马岂有不答应的?”探春点了下惜春的额头。   “这回倒是四妹妹对了,那落魄的顾家少爷没答应。”王熙凤笑着道。   “顾家子弟落魄至此,尚且不肯屈就皇家公主,后来娶了什么样的女子?”惜春感叹了一句,又追问道。   “往后,我可就不知道了。”王熙凤掌不住笑道。   “凤姐姐说了这半日,与这崔家小姐有什么干系呢。”林黛玉问道。   “林妹妹可算问道点子上了。说干系么,正好是相反。当初是顾家少爷不肯娶公主,现下却是崔家小姐不肯嫁与顾公子。”王熙凤又道。   “二嫂子说的我越发不明白了,既然都想攀上顾家,这崔小姐不肯,有的是其他女孩儿愿意,顾家何苦受这委屈呢。”探春听不明白。   “这你就不知道了罢,顾家世代书香,顾老爷子当初却在族长反对下,走了习武从军的路子,在军中威望颇高,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事情受连累,全家流放边地,当初崔老爷子在外为官,与顾老爷子一见如故,不顾两家身份悬殊,约为婚姻。后来崔老爷子官位越来越高,顾家大公子也被族人接至京中。崔小姐二十二岁才出阁,说之前是嫌贫爱富,不肯嫁与顾家孤儿寡母,依我看,纯粹是扯淡。顾家虽是孤儿寡母,但族里也不曾亏待他们,衣食无忧,下人环饲的,崔翰林家也未必富到哪里去。”    ☆、顾大奶奶(修)   城南顾家。   “小姐,不好了。”一个小丫鬟匆匆跑进顾家偏院。   “雪晴,怎么了,大奶奶刚睡下,又口没遮拦的,喊什么小姐呢,还嫌咱们不够惹人厌么?”   屏风内转出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,手指在唇间压了压,示意进来的丫鬟小声些。   “南香姐姐,大事不好了,我刚听老太太院里的小丫头说,顾家家主夫妇来过,替咱们大爷又相看了几门亲事,都是诗书人家的女孩儿,一个个温婉端庄,知书达理的。若是嫁进来,成了姨娘,那咱们奶奶还有立足之地么?”   “什么?既是诗书人家的女孩儿,怎么会愿意做侧室?”南香也着了急。   “都是奔着顾家的名声来的,再说咱们大爷当初有多少女孩儿倾慕,姐姐又不是不知道,咱们奶奶这几年尽对付那些狐媚子了,没成想如今连自己都折进去了。”   两个丫鬟心急,不知不觉声音就大了许多,待听见屏风后面有响动,忙进去伺候。   “奶奶醒了?身子可好些了,我这就去熬药。”南香道。   “不必去了,你们吵得我头疼,又有什么事?南香,昨日是端午节,吩咐下去的事情怎样了,庄子上的媳妇有给林姑娘送礼去么?怎么没见来回话?”   “奶奶,都到什么时候了,怎么还有闲心管这些事?大爷的新人都快进府了,咱们如今都挪到偏院了,往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,连哥儿的面都见不着。”南香急着道。   “你急也没用,大爷的新人进府,老太太自然更会防备我们,哪里还有下手的机会,况且我也看开了,旧的不去新的不来,咱们这样做,不过让大爷经历的美人儿更多罢了,多的是女孩儿愿意嫁入顾家。”   “依我说,奶奶的性子也该改改了,若是早几年就嫁进来,也不用落到如今这个境地。”南香说着落下泪来。   “说这个有什么用。”高远抚了抚额头,这后院争斗还真是你死我活,他当然不是崔萱。   大约半年前,他开车路过一处盘山公路,谁料雨下的太大,时不时电闪雷鸣的。现在想来,当时天气实在是太过异常,本应该停下来等等再走的。可是正好是女儿三十岁的整生日,高远便硬着头皮往回赶,谁知一大团电光砸过来,他头晕目眩,分不清东南西北,可能车子滑进沟里了,等醒过来时,就是现在这副模样,一个看起来刁蛮美艳的女孩儿。   不过当初这具身子病的快要死了,否则崔萱也不会离魂而去,让他拣了便宜。从身边的两个侍女口里得知,他原是崔家的嫡出女儿,虽然丫鬟们未明言,但从她们的语言神情中便可推断,闺中的崔萱性情跋扈,极为嚣张。   崔萱三四岁时便与顾家的公子订了亲,但崔萱长大后,听说顾家母子兄妹四人挤在城南顾宅的一个小院子里,便不肯嫁过去受那份委屈。更何况她在家中自在惯了,一过去便有婆婆在堂上立规矩。因此,不管崔翰林如何劝说,只是守在家里快活。   后来顾大公子中了状元,族里为他新修了宅院,崔萱才肯出嫁,当时已经二十二岁,虽然在现在还是没毕业的小姑娘,可在当时就是老姑娘了,顾明轩那年二十七岁。   其实从丫鬟们口中得知,崔萱嫁过去就后悔了,恨不得早日与顾明轩双宿双飞。顾明轩青年英俊,又才学满腹,与崔萱新婚后,两人很是甜蜜了一阵子。不过崔萱迟迟未嫁,顾老太太怕儿子寂寞,早替他选了两个房里人服侍着,是陪着顾明轩长大,与他算是青梅竹马的两个丫鬟。   崔萱新婚燕尔后,本性渐渐暴露,又恣意张狂起来,顾老太太和顾明轩不喜她这做派,两个妾侍重新受宠起来。   顾老太太思孙心切,再说顾家向来只重各人才学,庶出子女若是有能力,也一样得族里看重。崔萱进门一年后没动静,顾明轩一个名唤荷花的侍妾倒怀了孕。得知消息,顾老太太心里高兴,崔萱却忍不下这口气,先是一碗药下去,后来又暗暗使崔家的人将荷花卖进了勾栏院,荷花悲愤之下一病不起,等顾家找到后不出一个月便香消玉殒。   虽然崔萱做的隐秘,顾老太太还是知道了,但念着崔家有恩与顾家,荷花没福气,已经过世了,总不能因为死人寻活人的晦气。便只是敲打了崔萱几句。后来崔萱自己怀了身子,顾老太太便放心下来,谁料双喜临门,顾明轩的另一个侍妾海棠也有孕在身。   顾老太太一边欢喜,一边还是留了个心眼,将海棠接进了自己院子照顾。崔萱找不着机会,竟亲自动手,趁人不注意将海棠重重推了一把。   海棠没了孩子,不甘心,亲自在顾老太太和顾明轩面前哭诉,崔萱自然不肯承认,只道是海棠自己不小心。因崔萱怀着大哥儿,顾家也不能把她怎样,顾老太太和顾明轩只是安抚了海棠一回,赏些衣服首饰。   谁知海棠竟有些疯魔了,趁人不注意闯进了崔萱的院子,虽有丫头在旁护着,崔萱还是被剪刀伤了脸颊,并在冬月被推下将结冰的池塘,受惊早产。   顾家家主闻言大怒,顾家百年来子嗣繁盛,人才辈出,后宅还未出过这般明晃晃的丑事。家主夫人亲自插手,将崔萱迁至偏院养伤,类同软禁,只许崔府的人进出。将崔萱所出的大哥儿抱到顾老太太院里。海棠也被杖责后发配到庄子上,同荷花一样娇生惯养的,没几日就去了。   家主夫人将顾明轩后院理清后,便四处寻找合适的女孩儿。因顾明轩状元及第,仕途平顺,不少人家愿意结亲。顾明轩的嫡夫人崔萱又失宠,虽然顾家封锁了消息,但顾大奶奶年后挪进了偏院,有心人稍微打听一二便可探知的。女孩儿嫁进去虽是侧室,但顾家家风清正,夫婿又才貌双全,正室失宠,自然侧室管家。听到家主夫人放出消息后,有不少人家趋之若鹜。家主夫人整整择选了半年,才选出了几家,早上顾家家主与夫人亲自来了一趟,交由顾老太太和顾明轩定夺。    高远花了三个月时间才堪堪养好伤,刚能下床走动,崔老爷子又得了风寒,不过几日就去世,临终前嘱咐崔萱收收性子,又将年方十七的幼子托付。高远忙得头昏脚乱,才勉强将崔老爷子的后事料理妥帖,又将崔家财产打理了一番。   顾家虽然不满崔萱作为,但念着崔家恩情,将崔然接入顾家族学读书。   高远在打理崔家产业时,也趁机摸清楚了所处时代的大致状况,才发现居然有不少红楼梦里的人物。哪个男孩儿青春少艾之时,不曾对大观园的美人儿心生爱慕过,林黛玉同样也是高远心中的女神,虽然他后来娶的媳妇是贾迎春那一挂的。本来高远还一直想法子要回去,放心不下女儿和儿子,但种种办法都试过之后,只好既来之则安之。心里宽慰自己,儿子虽然刚上大学,但幸好女儿有出息,虽然三十岁还未婚嫁,但独立成性,一个人生活得也很安静快乐。又有自己留下的一些产业,姐弟俩不至于过不下去,只是一时难接受自己离开罢了,自己五十多岁,本来就陪不了他们姐弟一辈子。常言道,人活一世,独生独死。苦乐自当,无可代者。高远如今也只能暗暗祈祷,她们姐弟俩能各自幸福快乐一辈子。   “荣国府的人可说了什么?”高远忆起旧事,不由思绪纷涌,忙静下心来问道。   “崔文家的回来道,并没有见着林姑娘,只与荣国府的管事媳妇说了几句话,将礼单呈上后,便回来了。”南香道。   “也罢。”总得慢慢来才是,听说贾妃年初才省亲,荣国府离抄家还早呢,不必急于一时,先把崔萱这个烂摊子收拾清楚罢。   高远默默盘算,自己如今只有崔家的人可用。崔老夫人去世后,便由崔萱管家理事,可惜她并不擅长经营。如今崔家除了老宅还在,外面的庄子变卖的只剩四五处了,其中有你三处被崔萱当成陪嫁带入了顾家。家人也七零八落,除了忠心跟着崔然的几房下人,其余俱都在崔翰林临终前求去。   高远命雪晴和南香清点了一番,嫁妆还算是丰厚,如今倒要看看崔萱的这个幼弟,不知是不是可造之材。不过听南香的口气,崔翰林当初对这个儿子还蛮上心的,读书习字都很严格。只是有一个盛气凌人的姐姐在上头,崔然的性情软和了点。    ☆、金钏之死(修)   高远计议已定,便遣了偏院中的一个崔家婆子出门,到族学中去寻崔然。   不一会儿,雪晴便领着崔然进了高远的屋子。   “姐姐。”崔然双手垂在身侧,行礼后仍不敢落座。   高远见他不过十六七岁,眉清目秀,就是稍觉文弱了些。   “坐罢,在学里读书比家里如何?”   “家中只是枯坐,爹爹近年来精神也不好,我也不敢多去打扰他。学里有几位先生,俱是学识渊博,品行高洁之人。我虽不是顾家子弟,也一样看待。若有不懂得,既可请教先生,又可与同窗讨论,倒觉比家里强上许多。”崔然恭恭敬敬道。   “如此甚好,只是不要光顾着读书写字,也要留意身子,如今崔家只有我姐弟二人,万望保重身子才是。我完了吩咐跟着你的人,仔细看顾你的吃食,闲时也要多走动才是。”得多锻炼啊,古代的书生都这样子弱不禁风么,比丫鬟们也不如。话说高远来了近半年了,顾家的人一个也没见。   “姐姐说的是,姐姐也要保重身子。姐夫只是一时生气,若姐姐能痛改前非,有大哥儿在,我们两家又交好,想必顾家也能原谅姐姐的。”崔然吸了口气,鼓起勇气劝道。   “我知道,你如今住在哪里?”高远突然想起这么一回事,崔家宅子离顾府有些路程,崔然既在顾府族学读书,自然不能住在老宅里。   “姐夫命我在外书房居住,来往倒也方便。上次我去给老太太请安,还见了大哥儿一面,软软糯糯的,甚是可爱,我没敢抱他,只是摸了摸手。姐姐,大哥儿还朝我笑呢,想是能认得舅舅了。”崔然见姐姐这般和颜悦色,竟然听自己劝,不由喜道。   “既如此,有事便遣人来寻我。也不必事事依仗顾府,咱们家还在呢,现下先我管着,等你将来娶了媳妇,我就不用这般劳动了。”六七个月的小婴儿,能认得什么人,高远有些好笑。   “是。”崔然低头应了,高远留他用罢饭才打发出去,不得不说他来的这个时间太好了。崔家家财和下人全在他掌控当中,安身立命不成问题。连名义上的夫家也对他避之不及,不用应付顾府那一堆人。更何况他也曾是娶妻生子的男人,活了五十多岁,一转眼成了别人的媳妇,打死他也接受不来。   林思齐并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天然同盟就在京城内,她正在忧心金钏的事,不知道能不能劝回来。一时下定决心,又来凤姐处告假。大丫鬟一般半年才许回家一次,凤姐已额外让她回家了一次,林思齐不知道凤姐会不会再批假。   果然凤姐不肯放,只问林思齐有什么事要回家的,她派人去也使得。这么大个园子,若是其他丫鬟也有样学样,时不时就想回家去,她也管束不住。林思齐总不好说是劝金钏儿不要轻生,只说要捎二两银子回家,凤姐当即使了一个婆子去送。   林思齐出不去,只得又怏怏回到园子里,秀桔见状,忙问她怎么了,思齐只推说身上不舒服,有些闷。   “我这刚好有个新文呢,司棋姐姐也来听听。”   “又出了什么事?”难道金钏儿已死了不成?   “听说太太房里的金钏儿被撵了出去,我赶紧去找玉钏儿,谁知竟得了个不得了的消息。”   “什么不得了的消息,玉钏儿估计正伤心呢,你还同她打探。”   “司棋姐姐你不知道,太太房里的丫鬟,我同玉钏儿最要好,她姐姐出了这事,我总该去问问缘由才对。”   林思齐知道金钏儿被王夫人赶出去是因为勾引宝玉,并没有兴趣听秀桔神神秘秘的讲,雪雁在一旁却听得认真,瞪大了眼睛道:   “勾引宝二爷?那金钏儿也太冤了,宝二爷房里的姑娘们都没被太太这么说过呢。”   “太太赶金钏儿出去时是这么说的。不过玉钏儿又是一番说辞,说她姐姐在服侍太太睡中觉,宝二爷去说了几句话,见太太醒来就一溜烟跑了,也没替金钏儿辩解几句,太太把怒气全发作在金钏儿身上了,一刻也没等,就将她撵了出去,如今太太房里的丫鬟,见了宝二爷都不敢说话呢。”   “你既同玉钏儿要好,就劝劝她。金钏儿如今得了这个名头,出去还怎么见人呢,听说一个劲在家里哭,金钏儿素来气性大,万一想不开出事了呢。让玉钏儿回去一趟,亲妹子的话总是听的。”林思齐忙道。   “司棋姐姐说的是,我一会就去。不过这事既是宝二爷引起的,不如让宝二爷说几句好话,让金钏儿再进来,岂不更好?只需林姑娘在宝二爷面前提一两句就完了。”秀桔又想起来一个解决办法。   “司棋姐姐既说的这么严重,我这就回去和我们姑娘说一声。”雪雁应下道。   林黛玉听了有些为难,丫头们想的到底有些简单。若真是太太因为宝玉要撵金钏儿出去,旁人也没法子的,更不能求情。只是听雪雁的语气,司棋料定金钏儿会十有八九寻短见的,虽是一个丫头,总归是一条人命。   紫鹃听了,也道金钏儿是个性强的,保不准会出事。   待进了怡红院,林黛玉瞧着气氛不怎么对。跟着的紫鹃随口问了一个小丫鬟,才知是袭人和晴雯吵架,害的宝玉生了气。   林黛玉进屋子时,里面跪着一地丫鬟,晴雯见她进来,松了一口气,抹了把眼泪出去了。林黛玉装作不知道,又叫了袭人一声嫂子,说要替她与宝玉说和。   当下屋子里跪的丫鬟们脸上就有些不对劲了,袭人听了心虚,忙推林黛玉不要浑说,宝玉也叹道:   “旁人说她闲话就罢了,哪里搁得住你来说她。”   袭人忙着剖白自己,又引出宝玉说和尚的话来,林黛玉心里有气,见一个人就做一个和尚,岂不要和外祖父一般,去寻许多替身才够用?她本来就为金钏儿而来,心里不好受。   “姑娘快坐,我替你倒茶来。”袭人瞧着林黛玉像是有话要说,忙使了个眼色将众丫鬟撵出去,只余自己守着。   “昨日听说,太太屋里的金钏儿被赶出去了。”林黛玉也不理袭人,边说边瞧贾宝玉的脸色,见他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,心里便猜准他绝脱不了干系。司棋和秀桔她们还在为金钏儿担心呢,可若是因为这个,断然回不来了,只盼着金钏儿莫要像司棋说的那般,在外头也好好过日子。   “什么时候的事,我竟不知道。这可如何是好,太太肯定正在生气,倒是不好这个时候就去看她。”贾宝玉踱了两步,摇摇头道。   林黛玉也不再说什么,坐了片刻便去老太太屋里。   次日史湘云过来,她爱说笑,引得林黛玉她们也暂时去了愁肠,史湘云还给各屋里管事的丫鬟都送了戒指,贾迎春因屋里还有贾琮,待了片刻就要起身,林黛玉头天夜里想着写文章的事,有几个点子要教给贾琮,也跟了同去。   林思齐冷眼旁观,见史湘云对着薛宝钗一脸深情,对着林黛玉就要互相争锋,心里早看不下去,知道她这会正在袭人屋里说些编排林黛玉的话,便引着林黛玉道:   “我听说史姑娘捡了个金麒麟,那不是她的么?怎么要到怡红院还给宝玉去,咱们过去瞧瞧?我还没见过史姑娘的这件宝物呢?”   林黛玉听了,她自从看了话本,也很是熟悉这些才子佳人的戏码,虽然隐约知道自己要同贾宝玉在一处,前途渺茫。但毕竟青梅竹马过来的,懵懂间情根已种,自是不愿意看到贾宝玉再同史湘云有什么瓜葛。   二人心意相通,怡红院的小丫头,见她们来了,问声好便罢了,并不通报。林黛玉同思齐附在窗侧,里面的话清清楚楚传了出来。   先是说起先头的戒指,原来袭人已经得了,是宝钗暗地里给的,史湘云听了道,姐姐妹妹中再没有一个比薛宝钗好的,若是她的亲姐姐,没了父母也是开心的。林黛玉在外听着,早就开始别扭了,后来又听见袭人和史湘云编排了自己不少,宝玉只是听着,时不时应一两句,当下身子有些摇晃,不再听屋里的人说话,自顾自出了怡红院。   林思齐见状,忙在后面追着。   “林姑娘,别为这些顽话生了气,保重自个身子要紧。”若是因为这个就气坏了,往后还有的受呢,史湘云针对林黛玉不是一次两次。林思齐颇有些想不通,史湘云前几日已经定了人家了,何苦还要为难林黛玉。   “你是不是也看我笑话,云妹妹自幼和我好,如今宝姐姐来了,就恨不得和她做亲姐妹,这么说来,我比宝姐姐倒差远了。”   林思齐明白,照现在这个情况,贾宝玉的正妻人选只可能是薛宝钗或者林黛玉,史湘云订过亲已经算出局,林黛玉虽寒心,但并不打算针对她。    ☆、宝玉挨打(修)   “姑娘怎么这么说,咱们府里的这起子下人,又眼皮子浅又惯会捧高踩低。夸宝姑娘不过是看在太太面上,薛家也有钱的缘故。我说了姑娘可别恼,若是在外头人家看来,姑娘可在官宦世家随意挑,宝姑娘想要攀上不错的人家,却是难上加难的。”林思齐试探道。   林黛玉终究脸皮薄,不过听了几句,待要训斥,才想起不是自己的丫鬟,又兼司棋往日的泼辣名声,将斥责的话咽了下去。又见四下无人,顺着司棋的话问道:   “听说云妹妹订亲的卫家是大族,宝姐姐以后不知道能相看到什么人家?”林黛玉终究聪明,不过片刻便明白了司棋话中深意,难道宝姐姐除了荣国府就攀不上旁的官宦人家了么?   “史家虽不比往日,到底是一门双侯。史姑娘还常常抱怨叔婶苛待,照这门亲事看,她叔叔婶婶还算厚道。宝姑娘比史姑娘可大了不少,到现在也没有像样的人家来说亲,归根究底是商户出身,官宦人家看不起。而宝姑娘的志向,估计又不肯屈就,所以就拖到现在了,只怕咱们府里是宝姑娘能攀上的最好亲事了。否则薛家也不会有自己的宅子不住,老赖在咱们府里了,上次老太太命薛家将梨香院腾出来,给小戏子们住,薛姨妈便挪到了东北角。若是旁的人家,早回自己家里去了,哪里肯受这些闲气。”林思齐干脆明言道,薛家是志在必得,连脸皮也不肯要了。   林黛玉听了司棋的分析,愣了半晌,手中帕子越绞越紧。   林思齐待要再劝,让黛玉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,便见秀桔匆匆跑来,脸带泪痕,道金钏儿投井死了,林黛玉吓了一跳,司棋也惋惜了一回。   好好的一次劝说机会就这么没了,林思齐一边替金钏儿惋惜,一边见林黛玉愁容满面,也再说不出劝解的话来,和秀桔一道将林黛玉送回了潇湘馆。   紫鹃秀桔她们又一处哭了一回,毕竟金钏儿是同她们一处长大的。林黛玉心神不定,回房后便躺下了,雪雁在旁守着。   林思齐只得又劝了她俩一回,左不过人死不能复生,金钏儿也有错在先的话,提醒二人日后万不可与宝二爷乱开玩笑,免得行差踏错。   金钏儿死了,众丫鬟们也不复往日活泼,消停了几天。   这日,林黛玉正在迎春楼上暖阁里闷坐。秀桔见了,问雪雁道:   “你们姑娘就这么坐着,也不看书,也不下棋,也不教琮哥儿念书,是怎么着呢?也没见你们姑娘做针线活。”   “前几日本来说要裁衣服的,后来出了金钏儿姐姐的事,也罢了,针线活以前也经常给宝二爷和老太太做,这几日听见袭人央宝姑娘和云姑娘给宝二爷做针线,我们姑娘就懒了。这两日在家也是这么着,紫鹃姐姐便劝姑娘来二姑娘这里坐着,说些闲话也好。”雪雁听了叹道。   两人还没说几句,就见司棋和紫鹃跑进来。   “姑娘,不好了,宝二爷被老爷打了。”   林黛玉一听,唬了一跳,手中把玩的扇子也跌坏在地上。   “林姑娘先别着急,太太和老太太都去了,如今宝二爷在老太太房里,也没听见说请太医去,想来不严重的,只是史姑娘宝姑娘她们都去了,林姑娘和我们姑娘也过去瞧瞧罢。”林思齐忙道。这么丢脸的事,怎么能宣扬的人尽皆知?林思齐估摸着太太不肯请太医来的缘故,随口安慰林黛玉道。   “宝姐姐她们都过去了,太太和老太太也在?可知老爷是为着什么事打的?”因秀桔过去告诉迎春,林黛玉觉得不等迎春一道去也不好,便重又坐下问道。   “这个倒不知道,谁还顾得上打听这些。”紫鹃着急道。   “我倒听说了几句,我刚去太太房里取我们姑娘的月钱,结果太太不在。房里的小丫鬟们议论说,宝二爷在外面交好了一个戏子,环三爷又添油加醋说了金钏儿的事。老爷的原话是为着宝二爷在外游荡优伶,表赠私物,在内荒疏学业,淫辱母婢,才打的。听听老爷说的这话,想想他有多生气,宝二爷这回是撞上了。”林思齐当然不是从小丫鬟嘴里听到的。   “原来是因为这些,二哥哥往后也该改了。”林黛玉又气又急,倒静下心来,叹道。   迎春听见,匆匆吩咐了贾琮几句,和林黛玉一道到老太太房里去看宝玉。丫鬟们刚见薛宝钗进去,又见林黛玉和迎春跟着,只当她们是一道来的,便没有再去通报一声。   林黛玉本来走在前面,却突然停住,回首在唇上指了指,迎春明白,两人在帘子外面细听。   “别说老太太,太太看了心疼,就是我们看着,心里也疼。”话中温柔亲密,大有深意。   林黛玉揭开帘子走了进去,见薛宝钗脸如红霞,形容娇羞,只管摆弄衣带。贾宝玉在床上呆呆望着她,两人自成一体,竟像容不得他人进去。   “林姑娘和二姑娘来了。”袭人忙过来道。   薛宝钗见林黛玉进来,脸上颇有些不自在,用手帕拭了拭泪痕,强笑道:   “妹妹也来了,这么热的天,怎么赶着过来了。”   “难道只宝姐姐能来,我便不能来。”林黛玉也不去看贾宝玉的伤势,先说了薛宝钗一句,又向宝玉道:   “听了宝姐姐的话,二哥哥从今往后可都改了罢,也免得人家心疼。”   薛宝钗知道方才说的话都被林黛玉听去了,也不认真同她理论,嘱咐宝玉一声好好养着,便径自去了。   “妹妹和二姐姐一道来的?这大日头底下,小心再中了暑气,我其实不疼,是装样子给老爷看的,哎呦。”贾宝玉见了,要撑起身子,不料牵动了伤处。   袭人忙跑过去:   “都这个样子了,还不老实待着。这是宝姑娘刚送来的药,我已化开了,一会儿替你抹上就好了。”   迎春见袭人如此说辞,知道不便在待着,简单问了贾宝玉几句,便要起身,林黛玉同她一道回了园子。   二人一路无话,迎春便邀请林黛玉再去缀锦阁坐坐,林黛玉想着回潇湘馆也不过是生闷气罢了,便又上楼来。   紫鹃秀桔她们都等着,见迎春和林黛玉回来,惊讶她们来去如此之快,忙打听宝玉如何了。   “宝兄弟说他不妨事,宝姑娘刚送了伤药,袭人要给他上药,我们便回来了。”迎春道。   “这倒奇怪了,宝二爷霸占了戏子,连咱们也是不知道的事,怎么倒吹进老爷耳朵里了,金钏儿姐姐那事,宝二爷倒是不冤。”秀桔奇道。   自然是人家找上门来了,不过忠顺王府上门的事,在荣国府里瞒的死死的,要不薛蟠怎么会背这个锅呢,铁板一块的薛家因为这个也起了一回纷争。林思齐暗暗道,不过这话却不能说,既然府里不知道,那她是从何处得知的,被太太知道了会很麻烦,只得依旧扣在薛蟠头上。   “风言风语说是薛大爷挑拨的,想当初为了一个秦钟,薛大爷就和宝二爷争风吃醋闹得天翻地覆。这个琪官既是个戏子,又比秦钟强上许多,那就更了不得了。薛大爷也常一处玩的,能眼睁睁的看着肥肉全进了宝二爷的嘴里?为这个在老爷处告状也是可能的。”   “司棋。”迎春呵斥了一声,一个女孩子,说的是什么话,自己屋子里倒也罢了,林黛玉也在呢。   林黛玉听了默默无言,暗暗感叹二哥哥也太荒唐了些。有司棋搅和,林黛玉并未和贾宝玉互相剖明心事,两人兄妹情谊倒多些。林黛玉虽隐约有些明白自己的心事,也忍不住时不时吃薛宝钗的醋,但这些烂摊子又怪不到薛宝钗头上去。一时又思起往后的事,听司棋她们的话,也知道自己将来要同宝玉在一处有多难,宽慰自己何必白操心这些事,往后如何还不一定呢,也许将来都是宝姐姐来操心的,自己不过一个做客的妹妹,还轮不到忧心这些,林黛玉心里自嘲道。   薛姨妈和薛宝钗因为这个也在抱怨薛蟠。   这件事实实在在没薛蟠什么事,见母亲和妹妹句句埋怨自个顾前不顾后,心里早疯魔了,朝着薛宝钗口不择言道:   “都是你挑唆母亲这样说我,我知道你处处护着宝玉,只是你怨我有什么用,管得住宝玉不在外头拈花惹草才是本事!”说着又想起那琪官,自己赔了多少银子都不能得手,谁料宝玉只见了一面,就换了贴身的汗巾子,薛蟠心下妒忌,也说了出来。   如此,薛姨妈和薛宝钗越发认定是他说的了,薛蟠百口莫辩,根本说不过妹妹。虽然他素来尊重母亲,爱护妹妹,但在气头上很是说了些浑话,把薛宝钗气哭了才后知后觉,自己没意思走了。    ☆、花姨娘(修)   林思齐几日不见林黛玉,连雪雁也没过来,陪迎春去宝玉房里也没见着,疑心潇湘馆里有什么事,或是黛玉病倒了,这日服侍迎春午睡后,便来潇湘馆闲逛。   雪雁正在廊下给鹦鹉喂水呢,见司棋过来,忙携她到屋内。   “怎么大热天的倒过来了,也不歇中觉?”   “你们姑娘呢?这几日没见到我们屋子里去,宝二爷那里也没瞧见。”   “我们姑娘上次不是同二姑娘一道去瞧宝姑娘了么?回来就有些别扭,这几天也遣小丫头们过去问宝二爷好,打听得薛姨妈和宝姑娘常去守着呢,所以也就没过去。这几天身上有些懒,也不爱四处逛去,也没个人来解闷。”雪雁解释道。   “原来是为这个。”林思齐也听迎春回来说了,主仆几人还感叹了好一阵,没想到像宝姑娘那样端庄的人,也有那般时候。   “可不是,如今宝二爷病了,我们姑娘就是想去瞧瞧,也插不进手去。薛家又是送伤药,又是阖家过去陪着。”雪雁叹道,林黛玉的心事,她也隐约知道。   两人刚聊没几句,就听见林黛玉在里面叫人,林思齐便和雪雁一同进去。   “林姐姐,这几日怎么都没见你,可是身上又不好了?”林思齐刚要问黛玉好,便被帘外的史湘云打断了。   “云妹妹来了,雪雁倒茶来。”林黛玉起身,林思齐上前帮她整理衣衫。   “雪雁不要忙了,我来约你们姑娘出去呢。”史湘云摆了摆手道。   “去哪里,老太太那里离传饭还早呢。”林黛玉在思齐服侍下披了一件外衣,潇湘馆的夏日略觉阴凉。   “去怡红院给袭人道喜,奇了,林姐姐倒怎么像不知道似的。”史湘云打趣道,在她心里,林黛玉应该是最关心这件事的人。   “我本来就不知道,云妹妹说什么呢。”林黛玉醒来后身子有些发冷,紧了紧外衣。   “袭人要做姨娘了,昨日太太吩咐,要从自己份例里给她拨姨娘的月钱呢,可不是件大喜事?我们快过去给二哥哥同袭人道喜罢。”   林思齐一直想不明白,袭人做姨娘,史湘云去道喜还倒罢了,毕竟曾是服侍过她的丫鬟,如今做了宝玉的姨娘前途无量,旧主子去道喜也是应该的,为什么偏要扯上林黛玉呢。常说什么袭为钗副,晴为黛影。实际上,袭人巴结的薛宝钗,晴雯是老太太给的宝玉,理所当然向着林黛玉,众人心里都明白呢,袭人当姨娘对林黛玉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。   林黛玉是初次听说,不由怔了怔。   史湘云瞧见她的神色,又添油加醋的惋惜道:   “二哥哥房里昨日可热闹了,林姐姐怎么没去?二哥哥要吃什么荷叶汤,太太命人取了专门的银制汤模,做出来可好看了,老太太和姨太太都好一顿夸奖呢。后来二哥哥不知说了什么,老太太又夸了宝姐姐一回,说家里的四个女孩儿,全不如宝丫头,可见我也没看错宝姐姐。”   林思齐听着,史湘云这话也太直白了些,分明是往林黛玉的心口上刺呢。史湘云的言外之意,不过是刺激林黛玉,你瞧瞧,你不在人家也和乐融融。   “云姑娘,老太太当真这么说的?宝姑娘果然是个好的,竟连咱们娘娘也不如了。”林思齐见林黛玉脸色泛白,忙接过话道。老太太说她们家的四个女孩儿,看怎么算了,正经的不就是连元春在内,当时探春估计在现场呢,心里听了肯定不忿。   史湘云听了,也不还认真反驳,司棋的名声她是知道的,再者,何必和一个丫鬟计较?   史湘云力邀,林黛玉当然不好不去。林思齐虽不觉得贾宝玉是良配,林黛玉和他绝对没有好结果,但薛家可是上赶着的,其实真正来讲,薛宝钗反而比林黛玉更适合贾宝玉,等贾老太太和王夫人都去了,以薛宝钗的能力,可以继续养着宝玉衣食无忧,林黛玉未必能做到这个。怎么说,薛贾联姻都是互利双赢,应该支持。   等史湘云和林黛玉走后,林思齐也同雪雁道别,她还有正事要做呢。   “司棋怎么才来阿,我们都等你半天了。要不是秀桔让再等等,我们早就进去了。这么热的天,回去还赶着歇觉呢。”一众丫鬟在怡红院侧面亭子里等着,见司棋来,王熙凤房里的丰儿抱怨道。   “急什么呢,刚不是云姑娘和林姑娘刚进去,我们总不能赶到前头罢。鸳鸯平儿她们都来过了,袭人估计想不到咱们也去道喜,到时吓她一跳。”林思齐和秀桔约的,除了惜春房里的彩屏,其余都是各房除了大丫鬟压制下的得力丫鬟,素来最是消息灵通的。在园子外的,都巴不得进来玩上一日,园子里的,也是日常不出头的居多,见司棋约她们一道去给袭人道喜,自然都答应了来。   司棋便和众人蹑手蹑脚进了怡红院,正是午睡时候,丫鬟婆子们不在岗的居多,偶有看见的,见她们摇头的摇头,摆手的摆手,也来了兴致,跟着她们一处到宝玉房里。   林思齐透过纱窗一看,见贾宝玉四仰八叉睡在床上,薛宝钗坐在身前,手里做着肚兜,大红大绿的从外面看十分鲜亮,一看就是贾宝玉的风格,薛宝钗边做针线,边拿起手边的东西赶蚊子。   众丫鬟都是玩惯了的,只当有什么好瞧的,害司棋挪不开眼。有几个也跟上来看,完了都退下弯着腰捂嘴笑,剩下的瞧见了,更加好奇的紧,一个一个都趴上去看了一回,完了捂着嘴不敢说话,怕一放手就笑出声来。   林思齐见众人的模样,倒忍不住自己也要笑出声来,忙摆了摆手,和众人依原路出来,独留怡红院的一个粗使丫头还趴在窗子前。   众人出来,离了怡红院好一段路,找了个僻静处,才你看我我看你的笑出来。   “我们二爷还没和二奶奶这般过呢,我回去就说给二奶奶听。”丰儿笑够了,直起身子道。   “我倒是见过我嫂子,给我哥坐在身边做针线,可没赶过蚊子。”   “还常说宝姑娘端庄呢,老太太前日还说过,咱们家的姑娘都比不上,这可不是比不上么?”探春房里的丫鬟捂着嘴笑道。  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,你羞我我羞你,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笑,各自回屋子里去,倒忘了最初是来给袭人道喜的,如今连面都没见着就回去,还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,只有秀桔见只剩自己和林思齐了,收了笑疑惑道。   “咱们还要不要再去找袭人道喜了?”   “以后再说吧,她们都回去忙着服侍主子了,咱们姑娘也该起了,别咱们出来了,小丫鬟们偷懒,一个都不在。”   秀桔应了是,二人一处回迎春处,竟见林黛玉和史湘云也在。   “林姑娘和云姑娘不是去给袭人道喜了么?怎么反倒在我们屋子里来了。”林思齐见迎春张口欲问秀桔和自己的行踪,忙笑着去倒茶。迎春屋里的小丫头虽比别的房里懒散些,林思齐也不爱十分管着她们,但比以前像样了不少。   “袭人去太太屋里了,云妹妹拉着我要过去,我嫌太远,就在二姐姐这里歇歇。司棋你别忙了,我们都喝过茶了。”林黛玉又不是有病,巴巴的要去追到太太屋子里给袭人道喜,更何况刚才看见的那一幕正在心里翻江倒海呢,下意识的就想来迎春这里清净。   史湘云爱说话,见林黛玉闷着,知道她的心思,便不勉强,连迎春也有一句答一句,没意思的很,她又不喜欢和司棋秀桔说话,坐了片刻便要到老太太屋子里去。   林黛玉不想动,贾迎春嫌热,都不肯陪她去,史湘云便自己走了。她一走,秀桔嘴快,竹筒倒豆子般的说了刚才的事,吓了迎春一跳,吩咐她们不可乱说话。   迎春一言一行,都绝对符合大家闺秀的标准,听不得这个,林思齐忙转了话题,顺势引到袭人身上,当然还不离薛宝钗。   “听小丫鬟说,是袭人在太太跟前说了什么,才升了姨娘的,否则宝二爷病了这一回,伺候的丫鬟哪个没尽心,怎么独独就她得了这么大的赏呢?”林思齐知道原委,故意抛出问题道。   “我昨日去看玉钏儿,说是当时薛姨太太在,也许说了什么不成。说起这个我就来气,金钏儿没了才几天呢,昨天玉钏儿就又开始回护宝二爷了,说宝二爷又不恼她,又给她喝什么荷叶汤。金钏儿是她亲姐姐,要恼也是她恼宝二爷,这算怎么回事呢,不过和宝二爷凑一块喝了口汤,算得什么,就想些不该想的了。”秀桔说着犹在生气,她一个外人尚且为金钏儿不值,亲妹子倒这样了。   “宝二爷哄起人来,可是不得了。咱们府里除了姑娘们跟前的丫鬟,谁见了他没个想头呢。”林思齐真心实意的佩服道。    ☆、流言(修)   次日,史湘云来园子里各处道别,说家里人来接她回去。据秀桔分析,应该是老太太见她蹦跶的太欢了,到处说薛宝钗的好话,所以心里不舒服,令史家的人来接她回去。林思齐也认为秀桔说的有理,贾老太太可是坚定的拥黛派,看见史湘云围着薛宝钗团团转,估计早烦死她了。   过了几日,薛宝钗的流言就在荣国府散播开了,流传速度不下于当初的金玉良缘。林思齐估摸着,王夫人和贾宝玉的对手估计也不少,譬如赵姨娘,这几日有事做了,她在府里这么些年,虽然贾府主子们都看她不上眼,但在荣国府下人中也有些根基的,毕竟能在贾政面前说得上话,又有贾环和探春一双儿女,荣国府的管事媳妇和丫头婆子们,与她交好的倒也不少。   “你们可听说了么,宝姑娘那么端着的一个人,背地里做的事,人都不好意思讲出来。”林思齐考察过流言的传播方式,恰好见到过赵姨娘同一群媳妇窃窃私语的样子,后来在婆子们口中,又形成了流言的升级版,说有宝玉的哥儿和有金锁的姐儿,私下里成就了什么金玉良缘。   林思齐蛮佩服薛宝钗的,府里都传成这样子了,人家脸上一点都不带出来,贾府的姑娘们也很有城府,说说笑笑看不出一丝异常,只有贾宝玉有几天略有些不自在,见了薛宝钗就有些别扭,薛宝钗对他倒是一如既往,依旧时不时往怡红院坐坐。   大观园里不过丫鬟婆子们窃窃私语了几日,没几天便一切照常,但是贾府的主子们全坐不住了,贾老太太和王夫人素来面和心不合,竟联手压制了府里的传言。   薛姨妈委屈,作为受害人的身份找上了王夫人。   “姐姐,宝丫头如今都被人传成了这个样子,若不早早定了他们俩的亲事,让宝丫头往后怎么做人呢。”   王夫人使了不少薛家的银子,薛姨妈自然有依仗。   “妹妹何必着急,说起来倒是宝丫头的错处,外面传的一板一眼的,总不能都是平地里编排的吧?如今若急急忙忙给他们定了亲事,倒像坐实了传言一样,不光宝丫头的名声难听,连我的宝玉也牵连了进去。不妨等他们再大上两年,到时贵妃娘娘的赐婚旨意下来,岂不是荣耀的很,又是明媒正娶,也不怕众人说嘴。”   王夫人还忧虑一点,若是逼急了老太太,不再这么偏着二房怎么办,老太太手里的东西可不少。   薛姨妈听了,稍稍定下心来,去园子里看薛宝钗,见她背着人哭的委屈,不忍再加苛责,只温言抚慰道:   “咱们来时,就知道你姨妈家里的下人是出了名的是非多,如今这么编排你,一个一个都记下来,将来总有找回来的时候。更何况这也未必全是坏事,至少府里如今倒看好这金玉良缘的名声,也不枉咱们家和你姨妈的一番苦心布置,要是林丫头能因此歇了心思就更好了。”   林黛玉虽然未如薛姨妈所说的,却也灰心了大半。遣退丫头们,一个人在榻上枯坐。想着自己从小就没了父母,原以为婚姻大事有外祖母主持,林家家财也明面上全由贾家打理,自己将来能顺利和贾宝玉联姻。谁料世事无常,来了一个薛宝钗,搅乱一池春水。外祖母虽向着自己,可舅母对自己心有芥蒂,从来不肯亲近,又有亲生女儿在宫里做娘娘,连着两次都偏重薛宝钗。像司棋说的,往后一道赐婚旨意出来,外祖母也没什么办法。   想着哭了一回,翻开父亲生前单留给自己的东西,默默垂泪。一时又开解自己,宝姐姐连名节都不要了,我还争什么。瞧着二哥哥的样子,对宝姐姐也有意,何不成全他们,太太喜欢,老太太也不用烦恼。   林黛玉左思右想烦乱的很,忍不住又到缀锦楼找迎春下棋。   “宝二爷现在真是连名声也不顾了,还像小时候一般,昨天我在老太太房里找琥珀说话,瞧见他又扭在鸳鸯姐姐身上呢,要讨胭脂吃。按理说,都这么大的人,再这么见一个爱一个,怡红院可要挤破头了,天底下的女孩儿,还能都被他占着?”秀桔在林思齐的影响下,越来越看不上宝玉,林黛玉如今在迎春房里很熟络,秀桔说话也不避着她,磕着瓜子吐槽道。   “大夏天的,你别再瞌上火了。”林思齐见她磕下一堆皮,闲闲提醒了一句。她自己要是敢大夏天嗑瓜子,必上火的。在学校还罢了,吃些感冒药就完了,在这里发烧感冒的话,说不准会有生命危险的。   “二哥哥就是想都占着,宝姐姐也未必能容得下。”想不到林黛玉竟接了这么一句,林思齐大为诧异,能说出这句话,是一种什么心态。林思齐有些飘飘然,林黛玉能有这么大的转变,自己绝对功不可没。只要不死挂在贾宝玉这一棵树上,林黛玉还是有活路的。   “林姑娘果然看的通透,宝姑娘如今不止讨好太太和老太太,还八字没一撇呢,就让莺儿认了焙茗的娘做干娘,没出场就布好了棋子。如今宝二爷身边的下人,有哪个没被她笼络的。现下出了这档子事,连宝二爷都被她收入彀中,可叹还有些人看不明白。”   “司棋姐姐,你说谁呢?”秀桔听不明白。   “还有谁?宝二爷身边的大贤人,如果宝姑娘成了正经的宝二奶奶,怡红院里还有她落脚的地么?还这么巴巴的贴着薛家,将来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”林思齐分析道,后来袭人改嫁,众人都以为是好结局。可在那个时候,一个女人改嫁,而且是嫁给被人亵玩过的戏子一流,能好到哪里去,只怕比配给小厮还不如,薛家也是能狠得下心。   “司棋姐姐这么说,宝二爷房里的丫鬟,大半都没有什么好结局了。”雪雁打了个寒颤道。   “那也未必,只是宝姑娘绝对容不下袭人,像碧痕秋纹之类的,只是勾引宝二爷罢了,宝姑娘应该不至于赶尽杀绝。”   林思齐原以为只有自己知道,袭人和贾宝玉有过肌肤之亲,不想大观园的人都默认,宝玉的丫鬟和宝玉在床上有些什么,根本就不是什么事儿,像晴雯那样贴身伺候,但清清白白的才是异类。   正说着,贾探春过来。   “原来林姐姐在这里,我去潇湘馆,结果遇见二哥哥和宝姐姐也在寻林姐姐说话。我们便分头找,我来二姐姐这里,他们两个去太太处了。”贾探春说着也有些不屑,薛宝钗现在是完完全全放下身段粘着二哥哥了。   她其实并不赞成薛宝钗做宝二奶奶,只是在王夫人的屋檐下讨生活,不得不随着王夫人的脸色行事罢了。依贾探春的心思,林黛玉的身份高得多了,对家族发展更为有利。不过如今老太太和王夫人斗法,风向渐变,贾探春闲着没事,就过来试探一下林黛玉。   林黛玉听了,也只一笑,只问探春可是有事。探春瞧她的样子,越发摸不着头脑,也不再瞎猜度。她这几日有个起诗社的想法,林黛玉又是最会作诗的,便商量起这个来。林黛玉将心中烦乱压了下去,认认真真同她讨论了半日,迎春也听着新奇,出了几句主意。三人说着,一拍即合。   贾探春和林黛玉细细商讨了半日,又定了题目和韵脚,方下了帖子邀请众人。   次日聚社咏海棠诗,迎春和惜春也参与进来,林思齐虽然鉴赏不来,但也熟读唐诗。迎春的依旧中规中矩,颇有些应制诗的味道,写几篇倒不愁,但就是不出彩,林思齐不由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套路,暗暗计划着同迎春讨教,若是学会了,万一她有机会回去,岂不是凭借几首诗就能名声大噪?惜春的倒是颇有几分意味,诗意流畅,词句宛然,让林思齐惊讶了一回。当然最后众人推选的依旧是林黛玉和薛宝钗,两人不相上下,难以定论。   “潇湘妃子虽风流别致,终不及蘅芜君含蓄浑厚。光这一句‘珍重芳姿昼掩门’就强出众人许多了。”李纨是社长,一锤定音。   众人听了,又不敢笑,又不敢反驳。贾宝玉早红了脸,薛宝钗也带出些不自在来。贾宝玉急中生智,忙道:   “总觉得今天短了什么人似的。”   “二哥哥想的周到,云姐姐家去了,若她在,定当更热闹些。”贾探春也笑道。   见贾宝玉和贾探春兄妹俩配合着替薛宝钗解围,众人心里明白,就着这个茬笑的愉快:   “可不是,若是云妹妹知道咱们这般乐,不定急成什么样子呢。”   林黛玉笑着道。    ☆、螃蟹宴(修)   林思齐觉得对一件事抱有希望其实是一件苦差事,我们往往为了一些势在必得或者应该得到的结果费尽思绪,纵然不需要真正做什么,但忧愁之下,填进去的是整个年华,反而将一些唾手可得的快乐错了过去。林思齐不是诗人,也不是哲人,这是她在林黛玉身上总结到的。   自从流言事件后,林黛玉反而放开了许多,林思齐能感觉她不论是下棋取乐,还是和众人闲话,不再笼罩在瞻前顾后的忧虑里面,越来越真实的投入了进来。林思齐冷眼旁观,林黛玉连教导琮哥儿都成了一项乐趣。更不用说本来就是她专业的诗社,每每乐在其中。   贾政点了学差出门,不知是不是女儿升职迟来的效应。他出门后,最高兴的便是宝玉了,整日里越发无所顾忌。也幸亏贾政走了,否则前几日荣国府满天飞的流言,加上贾宝玉这些日子的表现,攒攒又够一顿打了。   探春起了诗社,众人也想起了史湘云。谁知史湘云早得了信息,袭人送了东西给她,得知贾宝玉他们在起什么诗社,急的了不得。   林思齐想起这一节,以前不觉得,现在却有些奇怪。袭人的做法完全不像是一个丫鬟,打发人送史湘云东西,完了才说给宝玉,想来她平时假托贾宝玉之口,自作主张的时候不少。还有那个顺便送给史湘云的玛瑙碟子。探春也喜欢,但只能摆几天,袭人却能做主给了史湘云,贾宝玉屋里的东西没数么?迎春屋子里的东西,她可都件件记着,即使有损毁的,也是拿了旧的再去换新的。   贾宝玉去求了老太太,又将史湘云接了来。   史湘云果然兴致很高,当下就挥笔作了两首,众人都赞好,林黛玉还细细评点了一回好在哪里。晚间,薛宝钗热情邀请史湘云到蘅芜院去住,和她商量作东道主的事情。   前几日薛姨妈便有意请贾母在大观园里吃螃蟹,只是她们毕竟阖家都住在荣国府里,在大观园里摆宴请客总是有些说不过去,若是说是主人,薛宝钗又没有正式成为宝二奶奶。若是客人,只能送螃蟹进来,又不能由她们摆布做人情。正好遇上史湘云这件事,可一举两得。   薛宝钗计议已定,自然先说动史湘云。   “这里的人,从老太太起,有一多半是爱吃螃蟹的。我和我哥哥说,要些又肥又大的螃蟹来,再从铺子里取上几坛好酒,备些果碟,岂不又省事又热闹。只是又怕你多心,你若不多心,我就让他们办去。”   史湘云一听就懵了,她原以为起诗社不过姐妹们在一处,简单备些果品就完了。重要的是押题限韵切磋诗才,听薛宝钗这么也说,心内极为服气,连赞她想得周到。既然薛宝钗让她别多心,她便不肯多心。   两人又连夜商量了题目,定为菊花诗。薛宝钗嘱咐道:   “既如此,你明日先别提诗社的事,只管普通一请,等老太太她们散了,咱们有多少诗作不得的。说起来咱们针织女红才是本分,闲时看几本有益的书方为正经。”   史湘云受教,连连称是。   薛林相争是活教材,林思齐当然不肯放过,遇事总要给迎春脑补一番,当然捎上林黛玉更好。   “二姐姐怎么这会子来了?”林黛玉才刚起来。   “司棋非说今日得早起,一会宝姑娘要请咱们赏桂花吃螃蟹呢,老太太和太太她们也来,咱们提前预备着。”迎春道。   “宝姐姐请赏桂花吃螃蟹?不是云妹妹今日起社么?”林黛玉急道,她看重的是诗社,可别搅黄了。   “林姑娘,昨日宝姑娘巴巴的请了云姑娘去,不觉得反常么?宝姑娘虽对谁都好,可从没见过亲近谁。云姑娘昨日要起社,有了宝姑娘的谋算,只怕今日起社酒要改了螃蟹宴。这都是我胡乱猜的,咱们提前预备着也没什么不好。若是待会只是简单的诗社,林姑娘尽情作诗也不妨碍的。”林思齐笑着解释道。   “云妹妹的起社酒要改成宝姐姐的螃蟹宴?”林黛玉喃喃了一句。   “云姑娘能这么傻么?白白被宝姑娘这么利用一回。”春纤也是个口快的,马上想通了其中关节。   “傻不傻,待会就见分晓了。只是宝姑娘真是一举两得,既借着这个风头掩了前些日子的风波,又讨好了老太太和太太她们,估计园子里有头有脸的都会请。虽然是云姑娘的名头,可哪个不承宝姑娘的情,谁猜不到是宝姑娘操办的?”秀桔也道。   正说着,便见史湘云亲自来请。   “二姐姐也在这里,那我就少跑一趟了。我已请过老太太了,太太和姨太太她们也来,林姐姐也快些过去罢。”史湘云有些气喘。   “听听她说这一堆话,一句有用的也没有。云妹妹请老太太做什么,又叫我们快过去,难道老太太她们今儿也起了雅兴,要作诗,来入社么?”林黛玉朝迎春笑道。   “林姐姐如今连老太太也敢打趣了。我已在藕香榭备好了,请老太太她们赏桂花吃螃蟹呢,等她们散了,咱们再商议作诗起社的事。”史湘云抓住了林黛玉的错处,笑的很是愉快。   “云妹妹可真能干,赏桂花吃螃蟹可得好好布置一番。”迎春也笑着道,看来自己的丫鬟猜的不错。   “自然有宝姐姐帮我预备呢,怪不得人人都说宝姐姐的好,我算是服了宝姐姐的为人,待我比亲姐妹还亲呢,我虽然没了父母,可有宝姐姐这样疼我,也不求什么了。”史湘云向林黛玉夸耀,咱们都是没了父母的人,你往日比我强。如今宝姐姐比你强,她又待我好,我可不是能比得过你了。   “我也是极服宝姐姐的。”林黛玉赞道。   贾迎春厚道,不忍再看史湘云犯傻,便携了黛玉要一道过去。   “林姐姐如今和二姐姐倒要好,你们先去,我去告诉三妹妹去。”史湘云在后头瞧着笑道,她本来就不大看的上贾府三位小姐,就探春还能稍微说上几句话。她的宝姐姐可要比贾迎春强多了。   林黛玉听了不忿,待要理会,被迎春使了个眼色,只好随她走了。   待到了宴席上,两人便冷眼旁观,见凤姐先让薛姨妈,都不由有些好笑,既是薛家摆的宴,薛姨妈可就算主人了,怎么还能被人让。薛姨妈果然说自己吃着香甜,并不用凤姐掰开让她。   林黛玉本来就不能多吃,和贾迎春坐一道,只吃了几口就停住了手,迎春见她不吃,自己也没多少兴致再吃。   贾老太太比她们还吃得少,眯着眼睛瞧着史湘云张罗,见她还要命人给周姨娘周姨娘送去,便使了个眼色给王熙凤,王熙凤见了,忙去接过差事,替她张罗。   见贾母不吃了,王夫人便请她回屋歇着,老太太便趁势起身,单单嘱咐薛宝钗和史湘云道:   “别让你二哥哥林姐姐多吃,你们两个也别多吃了,那东西虽好吃,终究不是个好的,吃了肚子疼。”史湘云连忙应下,和薛宝钗将老太太她们送出园子。   林黛玉见她们走了,到底忍不住笑出声来。   贾迎春也实在掌不住,陪着林黛玉笑了一回,贾探春瞧见这个情形,心里也明白,只是疑惑林黛玉和迎春倒像是商量过的,笑的眉来眼去。独有贾惜春还小,她又爱吃螃蟹,见大家都笑,忙问怎么了,可是笑她吃的难看?   听她这一句,众人越发好笑了,贾宝玉虽不明白为什么,也和众人一道笑贾惜春,害的惜春赌气不吃了。   史湘云回来见此场景,忙问有什么好乐的,还是薛宝钗稳重,提醒她就着残局起社的事,将二人昨夜所拟的题目拿来。众人见立意新奇,便将俗事放下,都在琢磨词句。   待各自做出来,便聚到一处看,彼此称赞。李纨推林黛玉为首,探春夸了宝钗两句,最后自然林黛玉夺魁。   “大嫂子评的公道,上次宝姐姐得了,这次林姐姐写的倒好,我们也都服气。”贾探春笑道,李纨可是在老太太和太太处谁都不得罪。   “上次宝姐姐也是实至名归,淡极始知花更艳,愁多焉得玉无痕,我当时就记诵了一遍,现在看来,也没人敌得过这句。”史湘云接过话道。   贾探春听了更想笑,见林黛玉和贾迎春与自己一般模样,当下心怀大畅。   接着贾宝玉又一时性起,写了持蟹赏桂诗。薛宝钗这几日心中有气,她自来注重名声,到荣国府后也经营的众人都说好,谁知这几日倒白白受了不少闲气,当下也提笔写了一首,讽刺贾府众人。贾宝玉见了连连夸赞,只道写的太毒了些。   林思齐这一日倒没在关注旁的杂事,薛家的螃蟹估计是精挑细选出来的,好吃到飞起,她就着烧酒美美吃了一顿。    ☆、刘姥姥(修)   “宝二爷又去哪里了,我去怡红院瞧过了,也不在蘅芜院,你们潇湘馆也没人,我还道都在二姑娘这里呢。”琥珀奉命来叫贾宝玉和姑娘们去老太太房里商议给史湘云还席的事。   “你只管去打听,昨日那个姥姥的家在哪里。”林黛玉抿嘴笑道。   看过书的都说林黛玉是抑郁质,可林思齐完全不这么认为,林黛玉很爱笑,也爱说风趣话引着旁人笑。林如海没去世前,有老太太疼爱,在贾府过得很是恣意任性,否则也不会令送宫花的周瑞家的难堪,那可是王夫人的心腹。林黛玉可不受荣国府下人的闲气,很把自己当回事的。即便到后来贾妃省亲,林黛玉还想着出一把风头,无奈元春向着王夫人偏爱薛宝钗,使她意识到自己在舅家,再后来受了闲气也不再认真理会,因为不仅要顾忌自己的体面,也要顾忌主人家的体面,所以被史湘云比作戏子欺负,也只能默默走开。   这些日子把贾宝玉当兄长看待后,在林思齐的劝说下,知道自己门第嫁妆都在那,并不算寄人篱下,荣国府还有求于她,渐渐不再顾影自怜,这几日就作诗游园快活的很,也有兴致打趣旁人。   “快过去罢,都这么晚了。”琥珀没听明白,待要再问,贾迎春便催着大家一道过去。   老太太果然在和王夫人商量还席的事,指名道姓是给史湘云的。林黛玉留神瞧薛宝钗的脸色,见她依旧端庄大方,不辨喜怒,不由心中暗暗叹服。   次日,贾母携刘姥姥进大观园游玩,林黛玉在书中曾因雪夜烧火的红衣女孩儿迁怒刘姥姥,所以出言讥讽。如今有林思齐暗中阻挠,并未与贾宝玉情根深种,也看清了薛家兵临城下势在必得的决心,已慢慢把贾宝玉和自己的关系重新定义在兄妹上。见刘姥姥虽言语粗鄙,但俱是不曾听过的村野新奇事,也蛮有兴味的,待见宝玉念念不忘雪夜抽柴的故事,也只是出言打趣罢了。   贾母不爱出门,但很喜欢家里来客人,有心带着刘姥姥见识一番,先走到潇湘馆。贾母见窗纱颜色旧了,当下令凤姐取新的来换上。   林黛玉的屋子,被刘姥姥错认成少爷们的书房,贾宝玉的房子,却在刘姥姥的眼里极为精致。贾老太太熬成如今的老祖宗,没两把刷子是不可能的。当初贾府全盛时期,荣国公想也不可能没有三妻四妾,可如今只余贾赦兄妹三人,俱是贾母亲生,就可见手段不一般了。可是也许像皇帝似的,到了晚年,都或多或少自大昏聩起来,贾母简直把贾宝玉当女孩儿在养,十四五岁的年纪,正该学文习武,可贾母却把宝贝孙子放在女孩儿堆里,自制力差的只怕早就精尽人亡了,林思齐不厚道的想。   就是其余人家也没这么放养子弟的,老太太这么做,不止贾宝玉一人受害,后面的贾环贾兰贾琮,哪个不暗暗嫉恨贾宝玉,有心观察的话,别说赵姨娘了,连李纨有时也遮掩不住。现下迎春和林黛玉给贾琮开了学堂,李纨也常遣贾兰一道来玩。贾迎春倒也欢迎,她本来就厚道,又有黛玉提点,李纨虽然不管家,可时不时的也管一些事,在园子里就数她权力大了,和她交好没有坏处。探春来的次数多了,估计也心里有数,自那之后贾环也常来了。外人见了,只道贾琮贾环哥几个混在一处玩,迎春又是个没脾气的,连小孩子也欺负,在缀锦楼混吃混喝的。就是王夫人听了,知道在迎春处顽闹,也没太上心。薛宝钗又一心扑在贾宝玉身上,虽然盯着林黛玉,可去了几回,见她只与迎春下棋,贾环贾琮他们边吃点心边与迎春的丫鬟们玩耍,也不了了之了。   林黛玉的闺房,放了三层书架,旁人只能看到最外面的一层,就足以让刘姥姥艳羡不已了。再者,贾宝玉若是有林黛玉十分里的三分用功,估计也不会让贾老太太失望。林黛玉可是每日都读书写字不辍的。   贾老太太在林黛玉房里歇了歇,又到贾探春房里。这些都是平常在她眼前比较得意的人,外客来了也只是喊她们过去。贾迎春那么大年纪还没有人上门求亲,估计和她一直被藏在大观园里也有关系。   贾探春和林黛玉都给贾母长了面子,林思齐不知老太太为什么还要去薛宝钗的屋子。   薛宝钗估计平时装惯了,怕人瞧见陈设猜透心思。她并不是不喜欢鲜亮的颜色,比如袭人给宝玉绣的肚兜儿,比如解下金锁给宝玉看时穿在里面的大红袄。   贾母见薛宝钗的屋子雪洞一般,心里不高兴,一是在亲戚面前不好看,自家的女孩儿都富丽堂皇的,亲戚家的姑娘却什么都没有,让刘姥姥看着也不像。二来贾母认为犯了她的忌讳,好好的年轻女孩儿,屋子里收拾的太过素净,看着不吉利。因此与薛姨妈和薛宝钗道:   “你这孩子太老实了,你没有陈设,何妨和你姨妈要些,你们的东西自然放在家里没带了来。”贾母这句话说得也要意思,薛家可是举家上京,东西哪有没带了来的。薛姨妈恐怕孤儿寡母的在薛家族中讨不到便宜,所以到京城投靠荣国府,自然把能带的都带了来。   薛姨妈只好说薛宝钗在家也不爱这些,贾母听了,一叠声说了几件东西,命鸳鸯给薛宝钗添置上,鸳鸯推道不知道在哪个角落了。   鸳鸯是贾老太太的心腹,自然向着林黛玉。恐怕贾母也想着日后将她给了宝玉做姨娘,否则鸳鸯不会任由宝玉在身上轻薄,甚至林黛玉的嫁妆也掌管在她手里,日后可以做臂助,辅佐中馈。只是林思齐有些想不通,若是鸳鸯有意做贾宝玉的姨娘,又怎么会和袭人过从甚密,不会看不出来袭人早投靠了薛宝钗的吧?当然这只是她漫无目的的猜测,后来贾赦要鸳鸯做小老婆,可是绝了鸳鸯的生路,使她被迫立志不嫁,也不知道荣国府年轻的少爷当中,鸳鸯曾中意过谁。   接下来就是行酒令,为了使刘姥姥出丑,迎春她们都故意说错了。林黛玉却失口说了西厢中的词句,过后心里颇有些忐忑。迎春瞧见了,宽慰了她几句,道应该没人能看得出来,林思齐提醒道:   “都怪我买了那些书回来,姑娘刚失口说了几句,我瞧见宝姑娘一直瞧着你呢。”   “司棋你看花了眼罢,宝姐姐素来端庄大方,是女孩儿中的表率,每日里劝大家不要耽于这些无用的诗词章句,说纺织女红才是正经,怎么可能看过这些话本。”惜春撇了撇嘴,府里有的是针织上的人,薛宝钗虽如此说,可没见她到处拿着针线,同贾宝玉说笑才是正经事罢。   “小声些罢,别被旁人听到了。”贾迎春见史湘云追过来,忙出言提醒。   到了拢翠庵后,林黛玉和薛宝钗被妙玉请去,引得宝玉也跟了去。贾迎春她们又服侍老太太到了稻香村,方才回屋子里收拾。   林黛玉果然没躲过去,次日被宝钗叫到屋子里审问。林思齐知道薛宝钗看过这些书,早同迎春林黛玉商议过了对策。   “好个千金小姐,不出闺门的女孩儿,满嘴里说的是什么?”薛宝钗冷笑道,还要林黛玉跪下受审。   林黛玉满心反感,只当薛宝钗疯魔了。   “你还和我装傻,昨日行酒令说的是什么?”   薛宝钗见林黛玉不承认,笑着问道。   林黛玉将昨日说过的重又念了一遍道:   “昨日我说的也没错着韵阿,宝姐姐何故这般大阵仗,倒拿着不放了。”   “这几句词你从哪里听来的,趁早说给我听,不然告诉旁人去。”薛宝钗吓她道。   “我从梨香院的小戏子们口里听了这几句,琢磨都是好词句,便拿出来用了,瞧姐姐的样子,可有什么不妥么?好姐姐,你教给我,我再也不敢了。”   一席话说的薛宝钗倒有些为难,林黛玉一口咬定只听到这几句,追问是哪里不妥,薛宝钗总不好再和她复述整个故事,准备含糊过去,谁料林黛玉反不依了。   正尴尬着,李纨的丫头来,请她们过去。林黛玉也暗暗送了一口气,若不是事先有司棋提点,只怕就有了把柄在薛宝钗手里了。   原来李纨为着惜春请假的事,请林黛玉和薛宝钗商议。几人互相取笑了一回,后来薛宝钗又长篇大论的下来,说画画该准备些什么东西,众人都赞她知道得多。   “宝姐姐知道这么多,想来画画儿也是内行,不如我们一处画也快些,省得老太太等的久了心烦。我原来画画儿不过是个爱好,想起来就随手画两笔,如今瞧宝姐姐列下的单子,倒像是一项大工程呢,我正为难自己画不来,宝姐姐如此精通,可要帮着我。”惜春拉着薛宝钗的袖子央求道。    ☆、凤姐生日(修)   贾母在园中着了凉,过了几日方好,闷在屋子里许多日,又变着法子要给凤姐过生日取乐,令众人凑份子钱。管事媳妇们见贾母高兴,又为着讨好凤姐,也都来了,满满当当站了一屋子。贾母不偏不倚,薛宝钗做生日给了二十两银子,给凤姐的也是二十两。薛姨妈宠辱不惊,照着老太太的例也添了二十两。林黛玉的份子自有贾老太太出,不用操这个闲心,只是感叹自己要是宝姐姐,肯定受不了这个委屈。   正说的高兴呢,外面又有媳妇进来,在鸳鸯耳边说了几句话。   “老太太,前日来的顾家又打发人来送了帖子,说她们奶奶想要见见林姑娘呢。”   林黛玉和姐妹们在炕上坐着,听见鸳鸯这样说,也忙瞧了过来。   “既如此,明儿就请顾大奶奶来乐上一日,正好是凤丫头的生日,大家也热闹一回。”老太太笑着道。   贾迎春自然没人帮她出份子钱,因贾母说姑娘们不过应个景儿,出一个月的月例就行。林思齐便取出了二两银子,自己出了一两,命秀桔也添一些凑过去。   次日,尤氏办的十分热闹,高远也带了南香同雪晴赴宴。   姑娘们都在老太太房里,林黛玉心里有事,也来得早,见丫鬟们回禀顾大奶奶来了,犹豫自己要不要迎出去。一时又想罢了,在贾府做客,总不好越过主人去待客,虽然是来看自己的。   在她胡思乱想的功夫,琥珀已将高远让了进来。   众人定睛细瞧,见顾大奶奶不过二十四五年纪,眉眼明艳非常,举止沉静从容。身上衣着打扮不俗,贵气逼人。   高远任由众人打量,先上前与贾母请安。   “常说咱们家的凤丫头绝了,如今倒被比下去了。”贾母握了高远的手赞道。   王熙凤本来就对顾大奶奶有几分好感,如今见她生的又好,穿着打扮又极为类己,也忙上来招呼。   “这位想来便是琏二奶奶了。”高远挨着贾母坐下,见王熙凤过来,笑道。   “难道凤辣子的名声已传遍了京城不成?”尤氏见顾大奶奶一眼就瞧了出来,不由打趣凤姐道,众人听了皆笑。   贾母拉着高远的手细细问了几句,便朝着凤姐笑道:   “你们连年纪也一般大,不如认作姐妹算了。”凤姐听了,笑着赶上来认姐姐。   “这位就是林姑娘罢。”高远同她们玩闹了一阵,起身朝林黛玉坐的地方去。他倒不怕认错人,在贾府三位姑娘和薛宝钗李纨中,林黛玉的气质非常独特,又那样瞧着他,想认错都难。   刚才高远强自镇静,才没有被荣国府的姑娘们晃花了眼,又留神与老太太和凤姐说话,不敢有片刻放松。   现下将林黛玉的手合在双掌间,却觉得心脏狂跳,全身微微颤抖,不由心里鄙弃自己,都五十多岁的人了,还想些什么。高远妻子去世得早,赤手空拳将一儿一女抚养大,也不是没有再找一个的念头,只是种种原因都耽搁了下来。如今落在荣国府的美人儿堆里,感觉自己在做梦一般。   林黛玉见顾大奶奶抚着自己的手一言不发,不知再想些什么,想起顾大奶奶说过崔老爷子与自己父亲平辈论交,想必是见着自己同病相怜,不由唤了一声姐姐,待要落泪又忍住。   “林妹妹。”高远不舍得将林黛玉的手放开。   李纨见了,忙让着高远同她们一处坐下,林黛玉也一一介绍姐妹们。   闲话了几句,高远才知道是王熙凤的生日,心知有些不妥。自己是头一回来做客,若见着王熙凤醋海翻波的样儿,岂不两方难堪。   正摆开了宴席听戏,就见贾宝玉风风火火的回来,赶着与凤姐行礼,又到贾母怀里说话。   “今儿有客人在,可不许这般淘气。”贾母搂着笑道。   贾宝玉听说,忙跑到林黛玉那一桌,见坐着一个二十余岁的美人儿,明艳端庄,只是少了些羞怯之意,身后站着的两个丫鬟也是从未见过的美人儿,贾宝玉细细打量了一番。   南香和雪晴何曾被男人这样盯着过,崔萱平日也防着她们,轻易不许到顾明轩跟前说话。当下被宝玉看的满脸通红,心中气怒。   “宝兄弟,这位就是顾大奶奶。”薛宝钗瞧见不像,出言提醒道。   “姐姐好。”贾宝玉行礼道,又将目光转在顾大奶奶身上,心中觉得有些别扭,不知道哪里不对。   “这位就是宝二爷了。”高远在心中夸了一声好相貌,眉眼也太精致了。   一时又众人敬酒,高远见王熙凤离席而去,心知又来热闹了,自己不便再坐着,只是宴席未完,告辞离去也不像话,只得同林黛玉道:   “听说你住在园子里,我倒想去瞧瞧。”   林黛玉正不满宝玉惹顾大奶奶的丫鬟生气,当下与李纨说了声,领着顾大奶奶往园子里逛去。   贾宝玉见林黛玉和顾大奶奶走了,方同薛宝钗她们道:   “刚才那两个丫鬟生的倒好,偏不在咱们家里。”   “那两个丫鬟虽好,也比不上你屋里的,顾大奶奶瞧着倒同二嫂子有些像。”贾探春疑惑贾宝玉见了美人儿便想上前亲近的,缘何在顾大奶奶处转了性子。   “哪里有二嫂子好。”贾宝玉不以为然道。   “你可小心别被林妹妹听见了,完了她又要恼你。”薛宝钗笑道。   高远和林黛玉先到潇湘馆,不愧是大观园里最好的景致,凉意沁人心脾。   “这地方,夏天里还好,住着凉快,冬天里可要多烧些炭盆,仔细受寒。”高远坐下道。   “多谢姐姐惦记。”林黛玉亲自捧了茶过来。   “原想接你到我们家里去,只是怕老太太不放心,所以我亲自过来瞧你。这园子里住着倒好,若是往后闷了,来我家住几天散散心。”林黛玉得贾母宠爱,在荣国府倒也衣食无忧,只是不大自由罢了。   林黛玉道了谢,母亲在世时还常带她出门。到荣国府里,基本就没出去过,当然贾家的姑娘们除了去王子腾府上也没旁的去处。如今见顾大奶奶邀请,心里自然想去,只是也明白她作不得主。   “妹妹平日里可常吃药?”不管人参养荣丸有没有下毒,吃多了总是不好。   “外祖母给我配了人参养荣丸,隔些日子吃几丸罢了。”林思齐最近也不得请假,林黛玉不好再托其他人买补品。再者她的月钱和贾府姑娘们一样,虽然老太太屋里也常打发钱花,可是自己买燕窝,日日吃的话也还不够。索性有春纤她们常捣腾些蔬菜和粥给她吃,身子好了不少,不再惦记补品的事,只偶尔吃人参养荣丸。   “我瞧妹妹精神倒好,人参养荣丸他们配的都一样,未必人人吃了都受益。妹妹倒不如在饮食上调理些。给厨房些钱,令她们做了清淡的菜送来。”书中林黛玉动不动就不吃饭,或者吃不了几口,身子能好才怪。   “多谢姐姐,春纤她们也常做粥给我吃,还有二姐姐的丫鬟,拌的蔬菜也好。”大观园里还没有小厨房,若是使钱另做,不定被人怎么说嘴呢。   “如此倒罢了,饭可不能不吃。”高远叮嘱道,命雪晴将随行的两个媳妇唤进来。   “我知你也不缺什么,这些参片燕窝也不可常吃,等身子不好的时候再用。”高远先取出一大包补品打开。   林黛玉瞧见都是上好的东西,忙先谢过,命紫鹃收了起来。   高远还让南香在自己嫁妆里选了些好的簪环首饰和布匹,给林黛玉带过来,反正自己也不喜欢这些东西。这次来荣国府,知道他们的喜好,才让南香仔细装扮了一回。在家闲坐不抹脂粉不束发,穿件单衣才自在。   “姐姐带来的东西也太多了,妹妹万万不敢收下。”林黛玉瞧见都是贵重东西,忙推辞道。   “既叫了我这一声姐姐,就不许推辞,这是单给你的,另外这些,是给府里其他姐妹的,你看着替我分给她们。”   林黛玉见推辞不掉,只好应下。   “我在外面听了几句闲话,府里戴金锁的姐儿是谁?”高远有些为难,他这身子是没办法消受美人了,可是他读书的时候很是瞧不上贾宝玉,更不想让林黛玉为这一段感情香消玉殒。不过林黛玉要是喜欢怎么办呢?   “是薛家的宝姐姐,姐姐可听说了什么?”林黛玉想起前些日子流言的事,难道连外面都知道了?   “外面都在传,说刚才那位宝二爷,同府里戴金锁的宝姑娘,有些不清不白,夹杂着什么金玉良缘的话,难不成已订亲了?”高远留心瞧着林黛玉的神色,怕刺激到她。   “二哥哥一生下来就含着块宝玉,宝姐姐的金锁是和尚给锲的字,说拣有玉的方能婚配。如今虽未订亲,在舅母和姨太太心里却是准了的。”林黛玉避重就轻道。   高远听了,大为诧异。      ☆、醋海翻波(修)   高远诧异林黛玉竟能说的一脸云淡风轻,不是一直在介意金玉良缘么?正要细问,就见一个小丫头掀起帘子进来。   “春纤你不是看戏么?”因难得热闹,林黛玉便留小丫鬟们看戏,只紫鹃和雪雁回来,招待顾大奶奶带来的丫鬟媳妇们。   “二姑娘的司棋吩咐我回来说,前面琏二奶奶闹起来了,姑娘先别过去。”   “怎么好端端的闹起来了,可伤着人了没?”林黛玉记起上次王熙凤和贾宝玉疯魔的事,急忙问道。   “为着琏二爷的事,如今已经好了。”春纤当着外人的面不便细说。   因贾琏和凤姐闹的太过,李纨便带姑娘们避了出来,想着潇湘馆还有客人在,仍旧过来相陪。   高远也不好再和林黛玉细说,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。   林黛玉送他到老太太房里才别过,回去时路过怡红院,便进去瞧了瞧,见贾宝玉正在伺候平儿上妆,忙悄悄退出来,径直到迎春处。   缀锦阁的丫鬟见惯了林黛玉,也不通报,由着她直到迎春卧房。   “二嫂子是怎么回事?我陪崔家姐姐坐着,也没留神去打听。好好的做生日,和琏二哥哥拌嘴了么?”   秀桔嘴快,在自家屋子里,也不必守那么多规矩,见迎春默许,就将事情细说了一遍。   “二嫂子吃多了酒,就在老太太屋子里闹开了。连累平儿也受了委屈,被宝兄弟让到怡红院去了。”贾迎春补充道。   “姑娘也觉得琏二奶奶不对么?”林思齐瞧见邢王二夫人的态度,并丫头们闲话,好像都指着琏二奶奶受老太太宠爱,太过骄横了。   “原是些小事,私下劝劝也就罢了。闹到老太太跟前,也没什么好儿。”贾迎春淡淡道。   “凤姐姐也过了,闹出来琏二哥哥也没了面子,老太太难道还能为这个教训他一回?”林黛玉听了也同意道。   “可这是琏二爷的不是,我瞧见琏二奶奶也委屈的很,怎么就不能闹了。”林思齐诧异道。   “琏二哥哥虽有不是,也没闹到外头去,凤姐姐平日里也管他太严了。”林黛玉叹道。   林思齐一直纳闷,为何林黛玉只吃薛宝钗和史湘云的醋,对怡红院的丫鬟们不怎么上心,闹的太厉害了也只和贾宝玉说该管管了。至于秦钟和琪官之流,更没见她当成一回事过。如今听迎春和林黛玉的说话,好像都不怎么在意男人偷嘴的事。   林思齐私下同秀桔讨论,秀桔撇了撇嘴道:   “谁家的少爷们不是这么过来的,屋子里备两个美貌丫鬟,免得他们闹到外面去,堕了家族的名声。琏二奶奶整天和打翻了醋坛子似的,连平儿也不许琏二爷碰,等哪天琏二爷在外面金屋藏娇娶个外室,就有她好看的了。咱们姑娘的性子,将来姑爷只要不出格,就能当没看见,少不得要你我留心。至于林姑娘,宝二爷屋里的姑娘难道都是摆设?她心里也清楚的很。”   林思齐估计,自己是过不了这种日子,等贾迎春有个好结果后,她就和惜春结伴出家去,难道得从现在就开始打听,哪个尼姑庵比较正经?其实道观也成。   次日,林黛玉打听得姐妹们都在惜春房里,忙令紫鹃和雪雁一道携了高远留下的礼物过去,分发给姐妹们。   “这胭脂倒比咱们自己买的还好,我瞧瞧是哪家铺子的,日后也好买了来用。”探春开了一盒子胭脂闻了闻,又在手上试了试颜色道。   贾宝玉见了,也过来瞧,道比自己做的还好,和林黛玉要一盒子给袭人晴雯她们去。   “我屋子里还有一盒呢,完了让春纤给你们送过去。”林黛玉道,这里带过来的可是有数的。   “这盒子宝兄弟拿去罢,颜色太浓了些,我家常也用不着。顾大奶奶的礼物也太贵重了些,这头面可不是市面上寻常买来的。”李纨摆弄着送与自己的首饰道。   “这料子也好,摸起来又软又厚实,正好做秋天的衣服。”迎春也赞道。   “我昨日也和崔姐姐说呢,可她是诚心实意送给姐妹们的,咱们就收下罢,日后还邀请我们到她家里去作客呢。”   高远回了顾家偏院,整个人还晕乎乎的,由着南香和雪晴伺候卸妆,又飘到床上。   南香和雪晴私下瞧着不对劲,别是大热天走了一趟,回来中暑了罢,忙令偏院的小厨房熬解暑的汤,喂与高远喝。   不过她俩到担心错了,高远虽喝了汤下去,但他真没中暑,是在荣国府一干美人中绕晕了,刚才都没舍得洗手,暗叹自己艳福不浅。   半年多的功夫,高远将崔家摸了个透,人手财产也都牢牢拢在自己手上,像田产铺子什么的也重新打理了一番,只是时不时思念自己的女儿和儿子,见崔然的年龄与小儿子差不多,不由将爱子的心肠略移了一些在他身上,慢慢开始教导他。   去荣国府逛了一圈后,次日起来闲坐,满脑子都是宝黛之事。   “大爷来了。”小丫鬟掀起帘子躬身道。   南香和雪晴见顾明轩进来,心里各自欢喜,奉了茶后退下去。   高远挽起袖子赤脚坐在榻上,见一个古装打扮的青年男子进来,剑眉星目,容颜俊朗。   “成何体统!”顾明轩进来坐在椅子上,瞧见高远披头散发,呆呆看着他,不由出言教训道。   高远也懒得理他,有崔家的恩情在前,顾家冷落他就是极限了,并不能把他怎样。   “听说你昨日去了荣国府府上,所为何事?”顾明轩喝了口茶道。荣国府这些世家旧族,明眼人都能瞧见渐渐衰落下去。年初贾家女封为贵妃,也不过是明面上安抚太上皇那一干人罢了,新皇迟早会腾出手对付他们。崔翰林在世时,尚且与荣国府并无来往,崔萱如今却贸贸然上府求见,安的是什么心?本来顾老太太预备亲自过来,但顾明轩听说,怕母亲又生闲气。   “荣国府有一位客居的林家小姐,她父亲曾是探花郎,在世时曾与我崔家有交情。前些日子收拾我父亲留下的手稿,才知他二人交情不浅。林家女如今父母双亡,寄居舅家,我去荣国府为的就是瞧瞧她,送了些钗环首饰,其余并没什么。”高远依旧是同一套借口。   “照拂孤女,这也罢了,只是荣国府的名声在那里,不可过分亲近,免得旁人疑心。”顾明轩喝了口茶,见高远只是淡淡的不理他,不像刚被挪到偏院时,日日使人求见,只当她知道自己的错处,有心悔改,又道。   “母亲听下人说,你这几个月来,日日就是这副模样,也不梳洗打扮。岳父过世也近半年了,当初也遣然哥儿来宽慰过你,本来该由我一力营护丧事的。母亲怕你悲痛过度,有些事做也好,所以等岳父入土之后,其余杂事便都交你料理。岳父起病急,也没受多少病痛,若是在天有灵,见然哥儿进学一日强似一日,想必也是高兴的。”顾明轩虽然恨崔萱,可瞧见她如今冥顽不灵的样子,忍不住出言安慰道。   崔翰林去世,一半是风寒所致,一半则是忧心女儿处境。高远心中明白,不过这也不能怪顾家,崔翰林的后事明面上全赖顾明轩打理。   正说着,小丫鬟在门口回禀,小少爷进来了。原来是崔然在外书房听见消息,怕姐姐再口不择言,与姐夫起冲突。   “姐夫也在?姐姐院里的厨子,前几日琢磨出了几道新的菜色,不如姐夫留下用饭如何,我也正有一些文章想要请姐夫指教。   顾明轩并无异议,两人去偏院的小书房里谈论文章学问。   “我已吩咐了厨子,让她们做奶奶前些日子新弄来的食谱。好不容易大爷回心转意,我帮着奶奶收拾一番,昨日的装扮,姑爷定当喜欢。”南香和雪晴喜道。   罢了,高远心道,自己已年过半百,难道还要沦落到以色侍人的地步么。因此并不受南香和雪晴的摆布,挑了新做的一件素面衣服穿上,将头发挽起,并不抹粉点唇。   晚饭时顾明轩和崔然一桌吃,高远另设一桌。菜色颇为丰盛,崔然见姐姐依旧素衣素服,只当还为父亲悲痛,当下强忍住眼泪,引着顾明轩与姐姐说笑。   饭毕,崔然先告辞,暗地里希冀姐姐与姐夫能重归于好。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,顾明轩也无意留宿,不过见崔萱和丫鬟们都没有想尽法子挽留,心中颇有些疑惑。   顾老夫人和顾明婉正在房内逗着灿哥儿玩耍,见顾明轩进来,顾明婉笑道:   “嫂子那边留饭了?哥哥耽搁这么久才过来。”   “徐家和张家的女儿过几日便要过门,你都同她说过了么,可要请她过来敬茶的,别到时再生什么事端。”顾老太太提醒道。   “明日再说罢,今日然哥儿也在,瞧她姐弟俩的样子,还在伤心岳父过世的事。”顾明轩回道。    ☆、侧室   “徐家的女儿后日便要进门,虽是做偏房,到底是书香人家的嫡女儿,不可在礼数上怠慢了去。要不是徐家看中你的人品才华,徐小姐正经的官家夫人也做得。崔萱那里,若你不愿意去说,我亲自告诉她。从前怕伤了你岳父的情面,十分纵着她,倒可怜了我两个未谋面的孙儿。”   顾老太太见顾明轩早朝回家,忙又提起徐家和张家的小姐不日进门的事。   顾明轩踌躇良久,只得又亲自走了一趟,崔萱发起疯来的样子他见识过一两次,生怕一怒之下误伤了自己母亲。   高远闲来无事,正在看账本,他不惯用毛笔字,做了一支简易的自来水笔。铺子掌柜交上来的账本都是汉字书写,厚厚的一垒,高远用数字誊写了,不过才几张纸。他正思索着怎么发家致富,就见昨日见过的青年拾起他写过的纸张细看。   “这是什么?与你往日的字迹倒不太相像。”顾明轩见纸张上整整齐齐地趴着弯弯扭扭的线团,偶尔能认得一两个字,写的也是惨不忍睹。   “铺子里来了个年轻伙计,不认得字,自己捉摸着记下来的,我瞧着有趣又简便,所以也学着记两笔。大爷昨日才来过,今日可是有事?”   “婶娘与母亲择选了这几日,取中了徐家和张家的女儿。徐小姐的父亲去年中了进士,今年要外放出京,所以急着送女儿出阁,三媒六礼都过了,后日便进门。母亲会使人来请你过去,徐小姐敬茶的时候,还往夫人礼数周全。”   高远听了顾明轩这一番话,心里大为惊异。进士家的女儿,送给别人家做侧室,说到底不过一个妾罢了,这是怎样一种毛病?遇上自己还罢了,若是美人儿的话还愿意多看两眼。若是遇上像崔萱似的妒妇,到底图什么呢。不过瞧顾明轩的意思,崔萱遭顾家冷遇,不过是个摆设罢了,就是她还在世,没有崔老爷子依仗,也嚣张不起来。自己本来车祸要挂了的,得了人家的身子,也总得帮她做些事才好。这崔萱亲近的人左不过亲弟弟和亲儿子,高远琢磨着怎么才能把灿哥儿的抚养权争到手里。   “既是新人进府,我这里先向大爷道喜了。老太太与大爷不必担心,只要灿哥儿抱给我养着,在这偏院里也不惦记什么了。”高远试探道。   顾明轩皱眉,灿哥儿是他的嫡长子,虽然有这么一个母亲,但他对儿子还是寄予厚望的,有母亲教养长大,也十分放心。可是听崔萱的口气,若是不把灿哥儿抱给她,后日做出什么事来还不一定呢。   “你与灿哥儿母子连心,抱过来养几日也使得。只是我顾家子弟,三岁开蒙,六岁便入家学,从不曾单单长于后院妇人之手。”顾明轩想着,大不了等灿哥儿三岁时,自己亲自过来给他启蒙。等六岁时,便要强制在家学读书,和崔萱相处的时间也不长。   既是顾家的规矩,高远也不好说什么,更何况谁知道三年后或者六年后是什么光景,并不在意这件事。   顾老太太却不愿意,抱着灿哥儿不撒手,指责儿子道。   “你别有了新人忘了儿子,灿哥儿抱给那妒妇养,谁知道将来能成什么样子。徐家和张家的女儿进门替咱们顾家开枝散叶,就是有了儿子也是庶子,虽然咱们家一样看待,他们若是自个儿上进,为官做宰也使得。但毕竟比不上嫡子,灿哥儿还小呢,又是你第一个孩子,如今却要送他到偏院去。”   顾明婉也日日在顾老太太房里逗弄灿哥儿,她与大嫂子合不来,若是灿哥儿抱给崔萱养着,她往后亲近不了几次,因此也出言反对。   “岳父去世,她心里不定怎么难过呢。然哥儿又和明亭在家学里读书,也不能常去陪他姐姐。灿哥儿一落地便抱在母亲房里,她一眼也未曾瞧过,母子连心,思念也是有的。如今咱们家里劳叔叔和婶娘插手才消停了些,若是平地又起波澜,母亲身子弱,怎么能受得住。听说徐家和张家的小姐性情柔顺,将来有她们伺候在母亲身前,儿子也放心,母亲也不用再生那些闲气。灿哥儿只是抱在偏院,一应用度自然亏不着他,母亲给他选的奶娘丫鬟也带过去,若是想的紧,也可常抱过来。”顾明轩揉了揉眉心,劝道。近来朝中多事,他身上的担子也不轻,后院又不安宁。   “你既累了,去书房歇一会,我和你妹妹替灿哥儿收拾东西,晚间送他过去。”顾老太太心疼儿子只得答应。明日徐家的女儿进门,又是一通忙乱呢。   高远在晚间见到了灿哥儿,跟着的还有一大堆丫鬟媳妇和各式各样的包裹。高远不喜人多,命南香将灿哥儿安置在自己隔壁,只留奶娘伺候,余者都给打发了回去。   灿哥儿被老太太和顾明婉养熟了,到了偏院只是哭闹不休,奶娘哄了好一会儿才睡着。   因顾老爷子曾流放别地,所以顾家兄妹三人年龄悬殊。顾明轩将及而立,一双弟妹却还年幼。顾明婉与崔然同是十七岁,顾明亭才十五岁。这日从家学回来,先到母亲房里来瞧小侄儿。   “姐姐,灿哥儿呢?”找了半日没看到笑的傻乎乎的小侄儿,顾明亭问道。   “被大哥抱去给嫂子了。”   “为什么抱去给嫂子了,再遭了毒手可怎么好?”顾明亭听了气道。   “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呢,灿哥儿是嫂子亲生的,还能害他不成?可别在然哥儿面前提起。”顾明婉告诫道。   “难不成日后要在偏院里才能瞧见灿哥儿?”顾明亭听了沮丧道。   次日晚间,徐家小姐进门,高远受邀过去,他是存着瞧热闹的心去看的,却没有见到想象中的古代婚礼。   顾明轩从头至尾都没动,一直和高远坐在一块。徐家小姐穿一袭粉色衣衫,烛光映照下更衬托的她娇怯可人,由丫鬟媳妇迎进来后,便上前奉茶。   顾老太太笑着喝了茶,取出一块玉佩送与徐家小姐。眼见她又朝自己而来,高远有些心慌,他忘了准备见面礼了。徐小姐先跪着向顾明轩奉茶,偷瞧了一眼,又弯下脖子,面飞红霞不胜娇羞。高远见顾明轩喝了茶并没有给见面礼,顿时放下心来,接过徐小姐又斟上来的茶,放在一边。   徐小姐却不肯走,面上红晕退了些,高远见她一直跪着,难道是在等礼物?只得让她站起身来。   “请姐姐喝茶。”徐小姐的声音些微有些颤抖,高远瞧见顾老夫人面色有些不善,方才恍然大悟,端起茶盏抿了一口。   身侧的顾明轩也放下心来,虽然未见高远给礼物,但至少喝了茶,这仪式就算完成了。   春宵一刻值千金,高远很有眼色的不再打扰他们,起身同顾老太太告辞,只道不放心灿哥儿,要回去瞧着。   顾家虽是纳妾,因着徐家的面子,在府里也摆了酒,顾明轩在顾老太太房里,见过了徐小姐,便出去外面应酬。   徐家的父兄都在,见过顾明轩的品貌,对他很是满意。   崔然也在宴席中,瞧见顾明轩与徐家岳丈舅兄的称呼,心里难受。趁人不注意,偷偷溜出宴席散心,不知不觉就来到姐姐偏院里。   偏院的院门紧闭,崔然在门口徘徊。顾家对崔家不薄,父亲去世时姐夫也帮了不少忙,对自己更是没的说,亲自找了顾家族长,许自己在家族进学。顾家素来重读书,请来的都是德高望重的先生,崔然不过跟着顾明亭读了半年就受益匪浅。如今顾家冷遇姐姐笑纳新人,虽是错处在姐姐,崔然还是觉得十分难受,想着天地之中,自己也只有姐姐一个亲人了,思绪纷飞间泪如雨下。   将眼泪抹去了才敲了敲院门,门口的丫鬟见是他,忙请他进去。   高远已经睡下了,见崔然过来,只好披了衣裳起身,问道。   “然哥儿这会子过来了?怎么一身酒气?”   “吃酒吃的心烦,听说灿哥儿在姐姐这里,我来瞧瞧他。”   “我和奶娘好不容易才哄灿哥儿睡着,你可别去招惹了,小孩子哭起来烦人得很。”高远皱了皱眉道。   崔然听见了,也不答话,只呆呆坐着。   高远见状,只好让雪晴吩咐厨房做醒酒汤,又命丫鬟烧了热水,服侍崔然去洗澡。   “姐姐,我往后也不要什么屋子里的丫鬟,只娶一个姑娘,我会对她好。”崔然沐浴出来,同高远道。崔老爷子在世时对崔然颇为严厉,家里除了姐姐又没有母亲替他主张,如今并没有屋里人。   高原听了,暗叹他身在福中不知福,现在还能坐享齐人之美,想起自己娶媳妇的时候,养一个就够呛,哪里还有别的想头。不过这个想法得肯定。   “我们然哥儿也懂事了,想要什么样的媳妇,姐姐替你打听着。”   “我疼她,她也疼我,再不要旁的人。”崔然困意连连,闭着眼睛道。   高远见他这样,只得留他在偏院住下。    ☆、鸳鸯   高远以前觉得崔然有些怕自己,若要见他,必得请人唤了来。如今却一有空就猫在偏院里,不是自己读书,就是在那块逗灿哥儿,再不就是看自己理账本。   连顾明亭也来过一两次,只是他单纯的为着看看小侄儿,十五岁的少年还不能掩盖喜怒,高远能从他脸上明显瞧出厌恶来。崔然更敏感,察觉了顾明亭对姐姐的态度,开始不动声色的远着他。   这样子也不好,男孩子还是得有些玩伴,高远不由旁敲侧击了几句,崔然只是道:   “姐姐不必担心这个,他们家瞧不起姐姐,咱们何必上赶着巴结,我还想着离了这里去国子监读书呢,只是父亲过世,不好办罢了。”   “他们家学里教的不好么?”高远忙问道,若是同荣国府一般,那可就糟了。   “学里倒好,先生们对我也很好,去岁他们族长又请了内阁退下来的章老先生来。大家都很喜欢听他讲学。”顾家族学虽比不上国子监的配置,但也不差什么。   “那是为着什么?国子监里的学生都是贵族子弟,水深的很,咱们家又没有监生的名额。”   “弟弟不过随口一说,倒害姐姐白担心了,只是不想占顾家的便宜罢了。族学里好着呢,先生也很照应我,同窗们也都谈得来,明日章小公子生日,专门邀了我去呢。以前在家跟着父亲读书,姐姐常嫌我身体弱,现下学里教的可多了,我在骑射上下足了功夫,这半年都没生病呢。”崔然忙安慰道。   “什么不占他们家的便宜,灿哥儿可也姓顾呢,等顾家将来儿女成群,谁还记得他呢,可不是要你这个正经的舅舅照拂。父亲早年帮着他们家也出了不少力,你不过是在族学里蹭着读书,快到年节了,我替你多打点些束修,拜见先生们也罢了,不必花顾家的钱。再说除了这个,往后想要得他们的好处,只怕也难了。你可得好好读书,再不许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。”高远警告道,现在的小孩想的也太多了,人在屋檐下,争这种气算什么呢。   崔然觉得姐姐说的也有礼,当下歇了不满的心思,认真读书起来。高远有不懂得也问他,虽然文章上不在行,可高远毕竟想法多,也能从旁的角度指点弟弟一二,崔然每次听了姐姐的论点,都要埋头想半天,想通了便如获至宝,又去同先生和同窗讨论,顾家请来的先生们对他也益发器重。   只是顾明亭不高兴了,他原本比崔然强出许多,如今先生们明显都偏着崔然,便去找母亲告状。   顾老太太很喜欢崔然,反倒教训了小儿子一顿,让他和崔然好好相处。   高远见把崔萱的烂摊子也收拾的差不多了,便重又开始留心荣国府的事情。   荣国府内,本来该是薛宝钗和林黛玉交心的时节,但这一切都被林思齐破坏的差不多了,当然她是绝对不肯承认的。想想书上是什么章节,金兰契互剖金兰语,风雨夕闷制风雨词。哪有人刚新得了知己,转头作诗就凄凄惨惨戚戚的。   不过薛家还是给林黛玉送了燕窝来。   “宝姐姐有心了,送这个给我做什么?”林黛玉瞧着莺儿手中的包裹,奇怪道。   “这些天渐渐凉了,在太太处听说你身子不好,不过去吃饭,我母亲便从铺子上取来些上好的燕窝。你总不吃饭,也不是个常法。剩下的东西是给顾大奶奶的,还望妹妹方便的时候替我转送才是。”   上次顾大奶奶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,由林黛玉分发给大家。薛宝钗这次送来燕窝,也有回礼的意思在。上次凤姐生日完,薛家便命人打听了城南顾家的底细,知是极富盛名的书香旧族,和薛家刚好是云泥之别。   林黛玉明白过来,也就收下放着。   “我哥前些日子在街上听了几句闲话,倒是与顾大奶奶有些关系。”薛宝钗见林黛玉收下,便又随便寻了个话题道。   “是前日凤姐姐说的那些么?”林黛玉与顾大奶奶相处了大半天,只觉她性情平和,举止有度,倒不像传言里的骄纵样子。   “那些是前几年的事了,如今顾大爷正纳妾呢。昨日进门的是徐家的小姐,张家的姑娘也定了下月进门。徐家小姐的父亲是进士出身,外放了县令。张家据说也是诗书人家,张老爷在刑部供职。顾大奶奶只怕正在家里忙着料理这些事呢,不过也说不准,听说是顾大奶奶身子单弱,得了大哥儿便一直病体缠绵,所以顾家族长才出面给顾大爷纳妾的。”   薛宝钗当时听了也疑惑,顾大奶奶不像是有病的样子。薛蝌和薛宝琴即将进京,提前使人送信,让打听梅翰林家的状况。这顾大奶奶是崔翰林的女儿,想必和梅家也有些交情。薛家想着能不能通过顾大奶奶探听梅家的意思,荣国府和王家都和这些诗书人家交情不深。   林黛玉听了替顾大奶奶伤感,不由又疑惑:   “既是诗书人家的女孩儿,家里自然也是万般宠爱的,怎么会给旁人做侧室呢?”   “上次琏二奶奶不是说了么,顾家子弟江湖落魄,尚且不肯屈就皇家公主。诗书人家最重气节,能有顾家这门亲戚,不知羡煞多少人呢。”   林黛玉摇了摇头,刚要再说,就见紫鹃端了茶掀了帘子进来。   “刚才听姑娘说什么偏房侧室的,难道姑娘和宝姑娘已经知道了?太太打发人来,不许姑娘们过去呢。”   “知道什么事?”林黛玉问道。   “大老爷要纳了鸳鸯做屋里人,鸳鸯不愿意,在老太太屋里闹开了,要剪了头发当姑子去呢。”紫鹃见林黛玉和薛宝钗都不知道,忙细细说了一遍。   “既如此,去二姐姐屋里坐坐罢。”林黛玉听了,心中愈添烦闷。   迎春房里消息最为灵通,林黛玉和紫鹃进去时,秀桔正义愤填膺道:   “大老爷哪里是看上鸳鸯姐姐了?他屋子里的美貌丫鬟还少么?明明就是看上老太太的私房了。如今倒好,逼得鸳鸯姐姐立誓不嫁。”   “就算他真心看上鸳鸯了,他也不想想自己那么大年纪,有哪个女孩儿愿意?”林思齐也道,都快一树梨花压海棠了。   “司棋姐姐,大老爷估计以为鸳鸯愿意的很呢,跟了他就是半个主子,这样老太太的私房,说不准也能任他摆布。只是咱们大老爷也没动脑子想想,老太太本来就偏心,如何肯把掌管自己私房的鸳鸯给他?就算琏二爷去讨,也不一定能成,估计老太太是留给宝二爷做屋里人的。这次大老爷在老太太面前闹了个没脸,大太太也被教训了一通,姑娘暂时别忘那边去,省得他们迁怒。”秀桔又道。   “鸳鸯还好,有外祖母护着,只是将来却难办。”林黛玉也听明白了大半。   “可不是,这下鸳鸯姐姐连宝二爷的屋里人也做不成了,兴许将来老太太开恩,能聘嫁的远远的。等薛姑娘成了宝二奶奶,老太太的东西自有她接手,给宝玉打理。”   林黛玉常在迎春房里混,秀桔知道她没这个意思,说话也不避着她。   “可惜老太太不满意宝姑娘。”林思齐叹道。   “你什么时候替宝姑娘说话了?”秀桔见林黛玉和紫鹃也在,虽然林黛玉主动放弃宝二奶奶的位置,但那也是形势所迫,林思齐这话就有些伤人了。   “司棋的意思,是老太太如果能看中宝姑娘的话,宝姑娘和宝兄弟就能早早成婚,林妹妹也能往外头说去。如今老太太不松口,太太和娘娘也不能明着悖逆老太太的意思,若老太太因此不高兴了,私房不给她们怎么办?如今就这么拖着,宝姑娘年纪大,拖不起。林妹妹也一年年大了,拖着同样不好。”迎春替司棋解释道。   迎春的意思就是自己的意思,林思齐闻言大喜,什么时候她和迎春也能这般心有灵犀了。   “这也没办法的事,姑娘的终身大事也不知道落在哪里呢。”秀桔郁闷道。   “刚宝姐姐还说了她妹妹的事,从小就许了梅翰林家,如今梅家没半点音讯,薛家二公子只好上京来发嫁妹子。宝姐姐想让我完了和崔姐姐打听呢,他们两家都是翰林院出身。”林黛玉听了,想起薛宝琴的事。   “顾家大奶奶上次不是和老太太说,要接林姑娘过府去玩么?琏二奶奶说城南顾家也是大族,多来往些也是好的。”林思齐想着,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,上次她也仔细观察了,那位顾大奶奶倒是极为洒脱,林黛玉若是得她青眼话,介绍个门当户对的对象,离了贾家也好。    ☆、周岁宴   贾母因着鸳鸯的事心情不好,凤姐儿便请姐妹们过去陪着说笑。   “老太太,十四日赖家请咱们去他们花园玩,顾家昨日也下了帖子,说是他们家的大哥儿周岁宴,请我和林妹妹到他们府里顽一日呢。”王熙凤尽力说些高兴的事哄老太太开心。   “玉儿想去哪家呢?”贾母在荣国府经营数十年,所倚重的不过是心腹赖家,如今赖嬷嬷的孙子出息了,贾母自觉也有几分脸面。又听见顾家相邀,想着将来林黛玉同宝玉成婚后,免不了要学着应酬外面的夫人奶奶们,有一两个相熟的姐妹也好,顾家的名声在那,与姑爷家的清贵门第相投,林黛玉同顾家往来,将来对宝玉也是有好处的。当下笑着让林黛玉自己选。   “本该陪着外祖母的,只是崔姐姐请了我几次,再不去就说不过去了。”林黛玉为难道,她当然想去崔萱那,自己孤身一人寄居舅家,好不容易有林家故交相邀,有一丝联系也是安慰。   “瞧崔家丫头的性子,也是爽利的,同凤丫头有些像,既如此,你和你二嫂子就过去叨扰她一日罢。”贾母听了笑道,她本来就喜欢活泼的女孩儿,只是年纪大了懒得四处走动。见林黛玉想去顾家做客,自然是高兴的,更何况有王熙凤陪着同去,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。   高远自己是苦出身,也没上过几天正经学校,赤手空拳挣下一份家业,谁知偏偏下雨天遇上车祸,许是上天厚待?竟能绝处逢生。高远瞧着灿哥儿在他围下的锦帐中爬来爬去,安慰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,女儿和儿子比自己当初的境遇强多了,况且他们都是有想法的孩子。   “奶奶,大爷来了。”   顾明轩朝议后在顾老太太处坐了坐,顾老太太多日不见孙子,心里早想念的不行了,但崔萱又一贯骄纵,十次里有三次不肯给她面子,自然也不想去偏院遭些闲气。正好明日是灿哥儿的周岁,顾家的嫡长子,自然要大办一场,因此命顾明轩去将灿哥儿抱到她屋里,预备抓周诸事。   高远命南香铺了厚厚的棉被在地上,又准备了些小孩子的玩意,让他自个玩去。顾明轩一进门,便瞧见灿哥儿抬头冲他笑,忙伸臂抱起来。   “灿哥儿这几日可乖?”   “哥儿原先还爱在晚间闹腾,如今奶奶让他白天使劲玩去,晚间反而能好好睡觉了。”锦帐外的奶娘忙回道。   “明日是灿哥儿的周岁,府里已预备下喜酒,你明日也过去帮着母亲张罗。”顾明轩抱着灿哥儿坐下道。   高远听了,心里一动,正好他这几日一直想着宝黛的事,上次林黛玉话只说了一半,按理说现在正是宝黛情根深种的季节,所以总想再问个清楚。   “上次我说的林家小姐,如今依倚舅族,也没旁的地方可以去,想请她过来一日散散心,只是不知是否妥当。”荣国府如今威势虽在,在朝廷里却已边缘化了,除了史家王家并一些勋贵旧族,与其他人家来往的并不多。贾老太太不肯出门,估计也是不想面对家族日渐衰落的状况。   “岳父既与林盐政交好,你照拂孤女也算是有情有义了,正好妹妹也请了几个相熟的闺阁小姐,到时让她们一处玩去。”顾明轩拨弄着灿哥儿的手指,听了不以为意道。   高远见他没有走的意思,只得令人备下晚宴,正好崔然也在府中,便请他过来作陪。   顾明轩用罢饭后,便要抱着灿哥儿到顾老太太房里去,崔然本要阻拦,可见姐姐默许,只得又坐下来。   “然哥儿怎么了,可是学里有什么为难事?”高远见崔然神色郁闷,问道。   “章老先生昨日出了一篇题目,正好是前几日和姐姐议论过的,就写进了策论当中。谁知章老先生见了后连连称奇,问这些法子是怎么想出来的,我又不能说是姐姐告诉我的,只得胡乱编了个理由,说小时候在咱们家的藏书当中翻到过,如今章老爷子非要催着我找出来呢,说我写的太过浅显,有许多地方他想不明白。”崔然郁闷道。   高远听了方才记起,前几日京城不过下了几粒雪珠儿,崔然就忧心今年冷的比往常厉害,恐和去年一般再闹雪灾,又有不少人要冻饿而死。高远被弟弟的悲悯情怀触动,就随意谈论了些灾害应急机制之类的问题,不想崔然写在策论中,章老爷子较真,难道让他现编一本灾害应急手册么?高远知道这些,也不过是因为承包过政府的几项工程罢了,他是从工地上的小工起家,一步步走到包工头,成立建筑公司的。如今听了崔然的话心中一动,难不成自己还可以重操旧业?   次日灿哥儿的周岁宴,来了许多客人。高远在顾老太太处陪着女眷说话,听见琏二奶奶同林黛玉来了,忙命丫鬟媳妇们迎进来。   顾明婉知道大嫂的性情不好,往日也没见她有几个闺中密友,只和崔家相熟的几家有来往。昨日大哥却专门嘱咐了她一回,要帮着大嫂招待好林家小姐,忙留了心,细细瞧过去,见林黛玉风姿婉转,一眼便喜欢上了,遂将往日与大嫂的芥蒂放在一边,真心实意的招待起来。   高远见顾明婉将林黛玉请了过去,同她相熟的几个闺中姐妹在一处说话,琏二奶奶不待人请,早和太太奶奶们一道说笑去了,便放下心来,在南香指点下同崔萱的旧交说话。   崔萱性子骄横,手段强硬,人际关系上却一塌糊涂,崔家旧交的太太奶奶们也来了好几位,可没有一个是对她真心的,虽然明面上没什么,照旧一处说笑,可看见徐张两位新姨娘后,再与高远说话,便免不了有些轻视。   高远应付了一圈,便懒得敷衍了,恰好顾老太太命人抱出灿哥儿来,众位太太奶奶们见状,忙把自己添置的贺礼拿出来,俱是吉祥喜庆的物件。   灿哥儿爬来爬去,众人都屏息瞧着他选什么,高远却心神激荡,林黛玉送的是一个蓝猫布偶,虽然他五十多岁了,可也认出那是机器猫啊。   高远半点都不关心灿哥儿选什么,眼睛黏在机器猫上撕不下来。许是母子连心,灿哥儿也将蓝猫布偶抱在手上啃了几口。   顾老太太心中着急,灿哥儿爱好玩偶,难道将来是纨绔之流?顾明轩可是抓了诗经的,顾明亭虽然不如哥哥,可当初也是选了砚台玩的。   灿哥儿终是辜负了顾老太太的期望,抱着布偶啃得停不下来,众位太太奶奶们见状也尴尬,幸得一位翰林院学士的夫人机灵,解围道:   “灿哥儿好福气,抓了这个,必然一生安乐,无忧无愁了。”   众人也反应过来,跟着说了许多祝福的话,顾老太太脸上也缓过来些。   林黛玉早察觉到不对,见顾老太太不高兴,崔姐姐只是盯着自己送的玩偶瞧,不由心中自责,早知道就送些金玉顽器好了。她听说是灿哥儿的周岁宴,准备了许多礼物,只是都不称心,便请姐妹们出主意,司棋便送了些玩偶来,她一眼便喜欢上了蓝猫布偶,谁知现下却出了岔子。   顾明婉见林黛玉默默坐下,忙低声安慰了几句,同一桌的姑娘们也转了话题,引她开心。   王熙凤见了,也悔自己没有提前看看林黛玉预备的贺礼,只因在府中对她事事放心,却没想到她到底是女孩儿家,又不曾出过门,不懂这些也是有的。   高兴的只有高远,只是宴席中热闹非常,也不能拉着林黛玉瞧瞧说话,便打发雪晴过去。   “大嫂子也打发人来留妹妹呢,她们几个今日也不回去,一会宴席散了,就到我院子里住几日,妹妹也留在我们家几日,完了大嫂亲自送你回去。”听了雪晴传话,顾明婉忙劝黛玉道,其他的姑娘小姐也帮着劝,她们和林黛玉虽是初见,但言语间颇合得来。   王熙凤见状,心里也有数,难得的是顾家不迁怒林黛玉,这些女孩儿都是出身诗礼名族,林黛玉同她们交好,贾母必不会怪罪的,当下替林黛玉应承下来。   贾母在赖家的园子里不过逛了半日,便回去了,迟迟不见林黛玉和王熙凤回来,忙遣人打听了一回。   “老太太常夸咱们家的女孩儿,今日可是不得了,我见了好几个宝兄弟口中神仙似的姐姐妹妹呢,把林妹妹留住不肯放回来。”回来的只有王熙凤一人,笑着同贾母说宴席上的事情,来的有哪些人家的太太奶奶。   贾宝玉在一边呆呆听着,只恨自己生为男儿身,无缘得见。   贾母听了心中盘算,顾家往来的这些人家俱是诗礼名族。常说嫁高娶低,敏儿嫁去林家,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,自家的爷们却只能在王家和史家挑选媳妇,薛家就从来没入她老人家的法眼。如今这个媳妇却是眼皮子浅的,放着玉儿这个高门贵女不肯松口,却看上了一个哥哥有案底的商家女。    ☆、同病相怜   顾明轩在外头宴客,散席后方到顾老太太房里,徐姨娘和张姨娘正一左一右陪坐着顾老太太说笑,见他进来,忙站了起来,行礼问好。   “灿哥儿呢,今日抓周可选了什么?”   “不过是个玩偶罢了,也不知道是谁放进去的,也太不懂事了。”顾老太太本来还同顾明轩的妾侍有说有笑,听见问灿哥儿抓周,脸色又沉了下来。   “灿哥儿还小呢,正是爱顽的年纪,抓周选了玩偶,想必会一生无忧。母亲何必为着这个不自在?”顾明轩笑着解劝道。   徐姨娘和张姨娘俱是聪明灵巧之人,早劝的顾老太太不生气了,听见顾明轩这么一说,只是抿嘴笑。顾老太太也暂且放开,与儿子闲话了几句。   “冰云父母兄妹都任上去了,单留她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婆子,幸好还有宛竹在,她们姐妹在一处也不至寂寞,你这几日在忙什么?怎么日日宿在书房里?也没同她们说说话。”   顾老太太膝下寂寞,灿哥儿也被崔萱抱走,给儿子娶了两个姨娘后,盼着能早些听到喜信,谁知顾明轩放着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妾侍不理,只歇了几次后便只身宿在书房。   顾明轩听了,朝徐冰云和张宛竹笑了笑,只道朝中多事,公务繁忙罢了,两位姨娘羞怯多娇,早被他看的红了脸。   顾老太太见了,心中高兴,只道自己忙了一天,身子早乏了,撵他们出去。  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后,顾明轩只是吩咐丫鬟们好生送姨娘们回房,自己酒意上头,惦记着要看看灿哥儿才能放心。   灿哥儿对叮当猫爱不释手,睡着了都抱在怀里,顾明轩坐在他床前,见儿子睡梦中仍然不住微笑,嘴角一翘一翘的,心里不由替他喜欢,伸手帮他掖了掖被子。   “夫人呢?”顾明轩见房中只有奶娘和丫鬟照看,遂问道。   “夫人留林小姐住在后院,正陪着说话呢,奴婢这就去请夫人来。”雪晴见了忙回道。   高远将林黛玉安置在偏院僻静处,见林黛玉身边只带雪雁和紫鹃两人,遂将自己的大丫头南香也留下来服侍林黛玉,另拨了几个媳妇和小丫头听差。   “妹妹今日送的那个蓝猫玩偶,倒是新奇,不知从哪里得来的?灿哥儿喜欢得紧。”高远安顿好黛玉后,迫不及待地问道。   “姐姐说的那个叮当猫,是二姐姐跟前的丫鬟做的,灿哥儿若是喜欢,我回去后再烦她做些送来。”林黛玉本来心里忐忑,深悔自己扰了灿哥儿的抓周宴,见崔萱浑不在意,心下才好了些,把泪意忍了回去。   “迎春二小姐跟前的丫鬟,可是我上次见过的?能做出这么个叮当猫来,想必也是多才多艺的女孩儿。”高远试探道。   “司棋是很有想法,画画也很好,我们园子里都争着让她帮忙画小像呢。”林黛玉笑道。   “这么说,下次去荣国府,也要请司棋姑娘为我画一幅了。”高远自言自语道。   因天色渐晚,高远便命南香服侍林黛玉安歇,又亲眼看着婆子们把小院子的院门闩紧了,方扶了个小丫头回自己房里。   先去隔壁瞧了瞧灿哥儿,见他睡得正熟,奶娘和小丫头也在围栏外不住打盹,便吩咐她们歇在榻上,等听见灿哥儿有动静了再照看。   雪晴听见声音,早打起了帘子,悄声禀报道:   “大爷过来看灿哥儿,因酒意上来,就歇在这里了呢。”   高远满心眼里都是司棋,正猜测是哪个倒霉蛋,听见雪晴这话,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,自己的床被顾明轩给占了。早知道,刚才就应该厚着脸皮同林黛玉一起睡的,高远不由扼腕,飞来艳福就这么眼睁睁的跑掉了,司棋肯定得手了不止一次。随即又叹自己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,成天想着占年轻女孩儿的便宜,也太不像话了,只得强自按捺下念头,歇在了屋里的榻上。   顾明轩次日宿醉醒来,发现自己竟在崔萱房里,只有雪晴领着两个小丫鬟在房内伺候。   “你们奶奶呢?”   “大奶奶去林小姐房里了,已吩咐厨房为大爷预备了早膳。”雪晴说着与两个小丫鬟上前服侍顾明轩起身。   高远自己的早饭都懒得吃,自然也想不到替顾明轩准备,主子想不到的事情全凭奴才周旋。   顾明轩用罢早膳后,又去瞧了灿哥儿一眼,方才换过书房小厮送来的衣裳上朝去。   高远亲自去厨房嘱咐了一回,令她们备几样新奇可口的菜品,刚用罢中饭后,便见荣国府派来的媳妇,要接林黛玉回去。   林黛玉起身告辞,高远嘱咐了南香和奶娘一回,自己带着雪晴送林黛玉到荣国府,先去正堂拜见了贾老太太。   “老祖宗快瞧瞧,都挂念了一晚上了吧,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?”王熙凤一见林黛玉,便将她推到贾母身边坐下。   “还有劳你送她回来。”贾母笑着朝高远道。   高远忙陪着客套了几句。   “宝姐姐上次说,等崔姐姐再来了,要请去她屋里坐一坐呢。”林黛玉坐在贾母身侧,见她们闲话的差不多了,方出声邀请高远再往园子里逛去。   林黛玉先请高远至潇湘馆喝了杯茶,又带他去缀锦楼。   “司棋,你且把书卷放下,让雪雁替你整理罢。灿哥儿很喜欢你缝制的玩偶呢,崔姐姐也想央你帮她画一幅画儿。”   林思齐正在整理书架,天冷了,迎春不爱往外头逛去,琮哥儿也开始学做文章,要寻几本书出来。繁体字着实费眼睛,林思齐才找了几本,就觉得有些眼花,听见林黛玉这样说,忙从梯子上下来,将书名说与雪雁,自己寻了常用的纸张画笔出来。   高远斜倚在暖阁里,任由司棋作画,林黛玉不打扰她们,转身瞧琮哥儿的文章去。   “机器猫是你做的?”高远冷不防问道。   “机器猫?不对,我只和林姑娘说过,布偶唤作叮当猫,你怎么知道是机器猫的?”林思齐手腕颤抖,撒了半砚台的墨出来。   高远瞧见司棋的神情,便笃定自己猜对了,说了自己出车祸的时间地点天气。   “我当时也在那里,雨下的很大,闪电很刺眼,我只来得及挡住眼睛,醒来后就在这里了。”林思齐听了,见四下无人,强忍哽咽道。   “你是哪里人,今年多大了?”高远定下心来,悄声问道。   “我在那里上大学,刚毕业就被男朋友甩了,所以才一个人在山上。你比我大么?”林思齐见眼前的顾大奶奶分明比自己淡定,忙拿手绢擦了擦眼睛道。   “我都五十多岁了,妻子去世得早,只有女儿和儿子在身边,他们也是二三十岁的人了。原来你也是小女孩儿,突然不见了,家里爸妈可怎么办呢。”高远听了叹道。   “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,男朋友也分手了,估计没人真正为我伤心。”林思齐将桌上墨迹擦去,见秀桔端着热茶过来,忙低下头,重新换了一张纸作画儿。隔了半晌,又道房里冷,将高远让在暖阁中悄悄说话。   “也许当时山上就我们两个人,落到如今这个地步,也算是同病相怜了,你有什么打算么?”   “我本来想着,能和这里的父母在抄家前脱身出去。可是与迎春相处了快一年,我实在放下不下,你也见到了,她们可都是活生生的美人儿站在面前,怎么忍心让她们最终走向那种结局。”林思齐叹道,见识了迎春的温柔可亲,她实在没办法把眼前的女孩儿同无知无觉的木头联系在一起,总想着帮着她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好归宿。   “这却不容易,就算办到了,虽说罪不及出嫁女,但没了娘家依靠,在夫家也没多少地位和权力。”高远发愁道,荣国府声势显赫的时候,并不是没人意识到大厦将倾的危机,只是没有办法罢了。现在能替迎春她们寻个门第差不多的人家,但荣国府一旦被抄家问罪,贾府三春她们最好的情况就是受夫家冷遇,最坏的就无法估量了,光凭自己和林思齐的肉眼凡胎,到哪里去寻肯像贾宝玉一般护着姑娘们的夫家去?说起来,高远最佩服的就是惜春了,在荣国府既定的命运上,不管是迎春懦弱无声的顺从,还是探春张牙舞爪的抗争,都没逃了过去,只有惜春,缁衣顿改昔年装,看透了后便当机立断,将自己从泥潭里抽身出来。   “我来了这一年,把贾府各人的情况也大致摸清了,大老爷是没救了,心里委屈也罢,寄情声色也好,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了,半点也不能指望他。说不准日后孙家来求亲,看在门第钱财的份上,又将迎春丢给孙绍祖了。老太太虽说将孙女儿们金尊玉贵地养着,可心里眼里只有贾宝玉和林黛玉两个,不过咱俩都知道他们成不了,活脱脱的悲剧……”   “等等,你做了什么?”高远终于知道林黛玉的状况为什么奇怪了。   “我跟在迎春身边无聊,能做的就都做了,如今林妹妹清醒的很呢,不清醒的只有老太太一个。若是老太太能现在想开了,替她的宝贝外甥女儿寻一个好夫家,日后也好下地见女儿女婿。不过贾家其他人未必肯同意林妹妹嫁到外面去,嫁妆银子怎么能便宜外人呢。”林思齐无奈道。   “你接着刚才的说罢,咱们既然来了,总不能坐视不理。”高远有点感叹,原以为光林妹妹一人的话,不必太顾及贾家,等抄家了,花银子将姑娘丫鬟们全买回来就是。如今林思齐一心护着迎春,自然要有更稳妥的法子。   “探春自从赖大家园子里回来,就每日在屋子里琢磨呢。荣国府的姑娘们虽好,可架不住没有顶梁柱的爷们。刚说大老爷是不中用了,二老爷倒是人人夸,但我们知道剧情的人都明白,他在官场上也不过平庸二字罢了,只提拔出差了一次,还干得一塌糊涂,回来后就在名利上灰心了,拯救荣国府的重担他也扛不起。宁国府的贾珍倒是会来事,经常在外面笼络人脉,可也由着性子胡作非为,贾家抄家,一大半是他们出的力……”   林思齐还要再说,便见秀桔掀了帘子,林黛玉携着薛宝钗的手走了进来。   薛宝钗先问了安,谢过高远上次送的礼物,才坐下闲谈了一回,话题渐渐扯到梅家。   梅家大奶奶在闺中时便与崔萱交好,灿哥儿周岁宴时却推故没有来,所以高远也不知道梅家的想法。   薛宝钗坐了坐,见实在不能从顾大奶奶处问出什么,便急急忙忙地回家了。在赖大家的宴会上,薛蟠被柳湘莲设计狠狠打了一顿,现在还在家中卧床休息,薛姨妈急的掉眼泪,发狠话要借着王夫人的手捉拿柳湘莲治罪,薛宝钗匆忙劝住了,还是有些不放心,要急忙回家料理。若是自己母亲在薛蟠撺掇下把事情闹大了,薛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,外面能传出什么好话?左不过溺爱纵容,仗势欺人之类的。    ☆、计划   见林黛玉送薛宝钗出去了,林思齐理了理刚才的思绪,叹了口气道:   “我如今只是个丫鬟,主子们动动手指就能碾死我,连二姑娘也不一定能保得住,更何况大观园里这么多女孩儿。大叔,你有什么好办法么?前几天听说顾家接连纳妾,难道大叔来时,顾夫人已经失宠?为着什么事?大叔如今在顾家能做主么?那两个小妾身份还不低,不是顾府的家生子,没来大叔面前耀武扬威么?”   虽然迎春温柔厚道,可自己穿成她的奴才尚且有点不适应,连年轻了这么多也高兴不起来,高远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穿成人家的老婆,想必也很郁闷。   “你问这么多,我说哪个?左不过后院争风那点事,崔萱独占欲太强,在咱们那里倒也无可厚非。可现在这社会,男人三妻四妾子孙绵延才是正理。崔萱妒忌顾明轩原先的两个小妾,使尽法子害了她们,自己却也同归于尽,这边顾府不又有新人进府?徐冰云和张宛竹是外聘来的,将来是可以扶正的。我如今住在偏院里,听说她们又和睦又听话,哄得顾老太太都不天天念着大孙子了。崔萱只留下这么一个刚满一岁的孩子,还有个心志未定的弟弟。我既借了她的身子,帮她看顾好这两人就已经仁至义尽了,难不成还替她争风吃醋去?小姑娘就是八卦,咱们且想想眼前该怎么着罢。”高远懒洋洋道。   “能怎么着,连我这身子的父母都不愿意离了荣国府,又怎么能说动旁人?更何况家生子无缘由就求去,贾老太太再怎么装慈悲,也不会答应的。就算是赖大家那种,也只给赖尚荣脱了籍,已算是赖家老太太的面子大,服侍贾老太太年纪长,才求来的恩典。”林思齐郁闷道。   “这不是办法,若是想保全这些女孩儿,荣国府便不能被抄家。”高远沉吟道,覆巢之下无完卵,到时再想一个一个搭救,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。   “可是谁让我们没穿成皇帝呢,抄家不抄家可不是咱们说了算。”   “荣国府就这么下去,迟早是被抄家的份。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久,他们这些人都像书上那般么。还有没有救?”   听高远这样问,林思齐掰着手指头算了算。元春身处皇宫,只要荣宠不衰,荣国府便能屹立不倒,可她在书中芳年早逝并无子嗣。   荣国府里,如今明面上最大的是老太太了,林思齐不相信老太太能熬到现在是个糊涂人,荣国府大厦将倾,她或许也有知觉,只是不肯相信罢了,要不然,怎么会日日喜欢热闹,乐上一日算一日?荣国府的弊病,只怕老太太心里也明白,可惜她除了溺爱宝玉,恐怕也无力改变了,只寄希望于宝玉身上,期望与祖父最像的他,能撑起家族的重担。可林思齐瞧贾宝玉实在不是什么栋梁之才,贾老太太现在连他的婚事也决定不了了。   除了老太太,便是林黛玉的两位舅舅了,可贾赦寄情声色,连荣国府的下人也看不起他,在袭人眼里,连薛姨妈的面子也比不上。这次讨鸳鸯做妾,估计也认清了形势,彻底窝在自己的院子里不问世事,吃酒淫乐去了,还曾为荣国府抄家添砖加瓦的出力过。林思齐突然记起,好像这几日有个石呆子的事,忙同高远道:   “前几日我和琏二奶奶的丫头闲话,好像琏二爷这几天正忙着替大老爷办事呢,就书上石呆子那回,为了几把破扇子逼得人家破人忙。”权势真是个好东西,自己家的扇子供着丫鬟撕扯着玩乐,别人家的非要占了来,虽说贾雨村更不是个东西,可若是没有大老爷的贪念,也不会有为了几把破扇子致人下狱的事了。   “这事我记得在抄家时提过,好像罪责主要是宁国府和贾家长房。你放心,石呆子这事我来处理。”高远也有点疑惑了,二房竟然能摘得干干净净。   “这样便少一桩罪了。”   林思齐搁下画笔,不由替石呆子担心,人本无罪怀璧其罪,一个破落户,手里的扇子却是上好佳品,什么湘妃玉竹的,连贾琏见了也称赞,想必不是凡品,纵然能得高远相助,躲过大老爷,将来却不知又要被谁强夺豪取去。   “这么说来,琏二奶奶也不行了?”高远也记起放利子钱的事了。金紫万千谁治国,裙钗一二可齐家。琏二奶奶他是佩服的,又有魄力又能干,胆大心狠,是做大事的人。   “琏二奶奶管家理事是没的说,可是能力越大危害越大。”林思齐叹道,对于王熙凤她是佩服的,荣国府能正常运转,大半是靠宫里的元春和府里的王熙凤维持,说她放利子钱敛财吧,最后又多用在了府里的吃穿用度上。只是她借助家族权势,包揽诉讼,盘剥重利,桩桩件件都是罪行。   “司棋,你给崔姐姐画好了么,拿来我瞧瞧。”林黛玉瞧完琮哥儿的文章,指点了几句,又过来陪高远。   高远和林思齐商量了半天没有头绪,见林黛玉过来,便丢开不替,只谈论些家常闲事,刚说了没几句,便有老太太房里的丫鬟来,请众人过去吃饭。   荣国府的伙食不错,虽然精细油腻了点,但颇和高远的胃口,只是怕有损形象,不能放开肚子吃,略尝了尝便放下了筷子,奉承了老太太几句后便告辞回家。   高远心忧荣国府的事,回院子里后便静下心来细想。林思齐是家生子,贸贸然替她赎身,估计荣国府也不肯放,更何况小姑娘心善,舍不得留迎春一人受苦。贾琮虽肯上进,只可惜年龄太小,和贾兰不一定能在抄家前考科举,如今荣国府的顶梁柱,除了贾政便是贾琏,要怎样在这二人身上下功夫才好,现在荣国府里能接近的只有贾琏一人。   正想着,丫头通报,顾明轩和顾明亭兄弟俩来了。原来顾明轩刚去了家学,听了章老爷子几句话,便去前院书房寻崔然说话,却听小厮说,崔然这半月在偏院里住的时间多。   偏院原是某位顾家先祖的养静之所,里面有好几个小院落,顾明亭径直去寻崔然,顾明轩先去了高远处,瞧了灿哥儿一回,才与高远说话。   “今日去学里,章老先生很是夸了然哥儿一回呢,说他小小年纪便见识不凡,将来绝非池中物。若岳父地下有知,也可含笑九泉了。”顾明轩叹道,崔然的那些法子,连他也是听所未闻。   高远不答,这话实在不知怎么回好。   “听说你今日送林小姐回去?怎不多留她住几日?婉儿刚还在母亲面前念叨呢,说从没见过如林小姐一般品貌无双的女孩儿。”顾明婉想再邀林黛玉来住几日,特地命兄长传话。   “林小姐虽好,只可惜她寄居舅家。上次大爷不是说不便多来往么,我瞧荣国府如今声名鼎盛,又有贵妃娘娘在宫里,难道有什么不妥?”高远试探道。   “荣国府先祖是立过大功的,太上皇曾极力封赏过,贾王史薛同气连枝,喧嚣荣宠一如往日。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,今上虽年轻,可也不甘受人掣肘。再说四王八公,仗着先祖的功勋,恣意横行,无法无天,也是该整治的时候了。”顾明轩说着揉了揉眉心,又是一桩烦心事。   “这么说,这些世家旧族就没有法子保全了么?”高远听明白了,四王八公许是向着太上皇多些,皇帝与太上皇父子争权,可不要先剪除羽翼么?   “法子倒也有。如今四海升平,甲兵不用,他们这一辈的子弟,也大多弃武从文了。像宁荣二府的敬老爷和政老爷,走的不就是科举的路子?若是能约束门人,不恣意生事,家用自给,不盘剥与人,倒也能支持的下去。只是如今贾家势大,难免招人忌讳,又尾大不掉,虽说九世同堂,时旌其义,但树大分枝,才是常理。”   顾明轩不知在想什么,敷衍着说了几句,便见崔然和顾明亭携手过来。   高远见顾明轩兄弟和崔然有秉烛夜谈的架势,只好陪着等,吩咐厨房预备了些点心。自己盯着灿哥儿,思索着怎么处理石呆子的事。给他钱远走高飞,还是劝他将扇子卖个好价钱?可是石呆子既然被人称作呆子,估计这些寻常方法都是行不通的,还是先遣人打听打听情况吧。   待夜深后,三人才歇了兴致。顾明亭直接往崔然房中安歇,顾明轩自然到高远屋里,见妻子在灯下独坐,手中犹翻着账本。   徐冰云和张宛竹俱是娇俏可人,颇和顾明轩的胃口,可让他惊奇的是崔萱,居然平静了这么多日,要搁在往日,早跳着闹开了。崔家与顾家有恩,崔萱再怎么不堪,顾明轩也不能将她怎样,顶多不理就是了。   可这些日子,顾明轩觉得崔萱像变了个人一样,母亲向来勤俭持家,崔萱却生性奢靡,很是惹母亲不喜。这半月来,就算要应酬宾客,崔萱也并不浓妆艳抹的打扮,不过修饰的端庄得体而已。至于顾明轩私下见的,更是单衣简饰,不着脂粉,反而别有风情。   连顾老太太看在眼里,也劝了顾明轩几句,崔萱毕竟是嫡妻,灿哥儿的亲生母亲,若是她当真诚心悔改,看在崔老爷子的份上,也不要太落了她的面子。    ☆、石呆子   高远手中握着账本,眼神却盯着纱罩中的烛火发呆,连顾明轩进来也没留意到。   “今晚的几样点心倒是新奇,清甜可口,明日给母亲送过去些,她老人家爱吃这个。”   顾明轩坐在榻上,雪晴进来服侍他宽衣洗漱。   高远闻言醒过神来,心中又添烦忧。   原先还以为住在偏院中便可相安无事,可这顾大爷,却要时不时来坐一坐。原身崔萱算是罪有应得吧,在这一夫一妻多妾制的社会里,还妄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,将顾明轩的美貌侍妾看作眼中钉,能拔一个是一个。你看原书中贾宝玉和林黛玉算是灵魂伴侣了吧,贾宝玉身边还不是花花草草一大堆,也没见林黛玉对着他们拈酸吃醋过。   雪晴服侍完顾明轩,便悄悄退了出去,她家夫人这些日子以来除非出门,很少盛装浓饰,也不大喜欢她们近身伺候。   顾明轩见自己夫人只在灯下端坐,连自己出言提点也像没听到似的,从榻上起身坐在对面道。   “母亲素来爱吃甜食,必会喜欢这些点心。你这些日子也没过去请安服侍,送些点心略表心意吧。”   “母亲当初可说,要我在偏院里一辈子不出去的,离了她的眼才清净。这些点心若知道是我送去的,不定疑心什么呢。”高远试探道,顾家母子这是有意修好?   “你当日性情太过,自然惹得母亲不喜,明日我同你一道过去。你如今也知道错了,母亲不会难为你,往后府里多事,总得挪在一处才好,在偏院里住着总归不像话。”顾明轩揉了揉眉心,崔萱是他嫡妻,外面虽然不知道她干了什么,但总住在偏院难免惹人猜疑,落人口舌。更何况近一年里,崔萱行至大异从前,少年夫妻老来伴,若是妻子就此改过,一家人和乐融融不是很好么?   高远大概明白了顾明轩的想法,只是自己恐怕满足不了他了。莫名其妙来到这里,能重活一世,高远心里是感激的,更何况是在这古色古香的世界里,有多少美好等着他去欣赏阿。虽然成了人家的妻子,但身体健康也就别无所求了。至于顾明轩想要的妻贤妾美,他扮演起来就有些吃力了,毕竟他作为一个男人,被社会塑造了很多年,如今生理性别突然变成女人了,但心理性别一下子改不过来阿,毕竟有五十多年的记忆在,所以只能让顾明轩失望了。   既来之则安之,高远也没什么想法,就是觉得人生在世,不能虚掷年华。既然有了这个机会,那就把自己想吃的,想看的,想要了解的,或是想要改变的,都一件件认真完成吧。他来这里,到处都很新鲜,满目风情,想来再待个几十年也不会腻。再说他占的是崔萱的身子,不论她生前做了什么,对自己总归是有恩的,理当照拂她留下的娇儿弱弟。猛又想起林思齐来,人家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,尚且不忍心看着红楼梦中的姑娘们沦落到书中那般的悲惨结局,自己又怎能袖手旁观呢,忍不住摇了摇头。   “夫人不愿意挪过去?住在偏院总归不便。冰云和宛竹也都性情和顺,将来也能帮衬夫人管家理事。”顾明轩略皱了皱眉,劝道。   “我想要什么,大爷心里明白。幸得父母做主,我二人自幼便定下婚约,前些年因舍不得老父弱弟,所以才将婚期一拖再拖。等到了顾府后,夫君才貌丰美,妾身为之心折,一见钟情再见倾心,所以才容不得他人在侧。我现下已想明白了,若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,便宁愿青灯古佛,照看着灿哥儿了此残生。”高远想了想道。   “夫人……”顾明轩没想到妻子用情如此之深,颓坐在椅子上,半日方又道。   “夫人,当初岳丈有恩与我顾家,又以夫人终身相托,想来也深知顾某为人,不是好色之辈。如今想来,荷花海棠倒是因我之故了。至于冰云和宛竹进门,为的不过是顾家人丁兴旺。夫人也要为灿哥儿着想,若是将来门衰祚薄,没有兄弟手足帮衬,岂不孤零零的,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。譬如荣国府客居的那位林小姐,但凡有姊妹弟兄在,也不至于像夫人说的那般,万贯家财却寄人篱下。”顾明轩本来准备说崔然的,想了想又咽了下去。   “我意已决,大爷多说无益。”高远知道自己辩不过当下的主流价值观,合衣在榻上歇下。   顾明轩见状,长叹一声,甩门而去。   南香和雪晴听见动静,连忙进来,高远摆摆手令她们出去,自己整理好了被褥,舒舒服服睡了进去。   因惦记着石呆子的事,次日高远早早醒来,托崔家下人去打听。   高远慢了一步,贾雨村已经将石呆子弄到衙门了,石家也被抄了,估计扇子已经送到贾赦的手上了。   “奴才都打听过了,石呆子并没有欠着衙门官银,贾老爷将石家财产抄走之后便放他回来了,石家大大小小也有十几口人,如今靠着邻里接济过日子呢。”   “衙门中贾老爷一手遮天了么?石呆子既是被讹的,难道就没找人告状么?”   “夫人有所不知,这贾老爷和荣国府像是有些干系,等闲官员谁敢去得罪?咱们家老爷已经故去了,若是姑爷出面,或许还能替石家夺回些财产。”   高远有点后悔昨晚将顾明轩气走了,只得先让人假托别家名义给石家送了些钱粮。   “夫人相请,不知所为何事?”顾明轩闲闲坐下喝了杯茶。   高远言简意赅的讲了石呆子的事,只说是崔然听来的,问顾明轩可有什么解决办法。   “姐夫,这贾雨村也太大胆了,竟然在天子脚下勒索钱财,难道就没有人管么?”崔然虽事先听姐姐嘱咐过,依旧气愤填膺道。   顾明轩听了,也感叹了一番,贾雨村仅仅是与荣国府同姓而已,便能如此嚣张,他向崔氏姐弟应下,会说与御史台的同年好友。临走时,令厨房打包了些点心,又瞧了崔萱一眼,本来以为是妻子反悔的。   石呆子的事,不过两三日就有了消息,一根萝卜带出一筐泥,贾雨村贪赃枉法的不止这一件,经查证属实,竟有数十件是出于私欲,不经律法的。因是御史台直接插手,京兆尹也遮掩不得,最后石家的财产被如数归还。   “那扇子呢?”   “扇子也已追回,听说是贾雨村为巴结贾家大老爷而送上的,荣国府并未参与其中,陛下只是诫饬了贾家大老爷一回,将扇子责令追回,归还石呆子。”崔然见姐姐问起,高兴道。    ☆、扇子   京兆尹亲自来取扇子,连贾母都惊动了,摆摆手先令姑娘们回各自屋子里,贾宝玉随后也赶来。      “我就说那贾雨村不是好人吧,还回回来咱们家里都要见我,老爷每次都把他奉为上宾,这下被连累了吧。”贾母要训诫贾赦,众人避到潇湘馆里闲话,贾宝玉在房中走来走去,气愤道。      林黛玉闻言,攥紧手中的帕子。      薛宝钗不经意间扫了她一眼,拉着贾宝玉坐下道。      “宝兄弟的性子可要改改了,怎么能听风就是雨呢。贾先生是饱学之士,所以老爷才把他奉为上宾,这件事许是有什么误会在呢。”      “能有什么误会,听说除了石呆子这件,他还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呢,老爷当初也是识人不清,才会举荐他做官。”贾宝玉说完,才记起贾雨村是黛玉的西席先生,是由林如海推荐来的,忍不住偷觑黛玉,脸上有些讪讪的,见黛玉眼睛微红,忙走到跟前安慰,却被黛玉避开了。      “不止这件事么?宝兄弟从哪里打听来的。”薛宝钗听了大骇,薛蟠的案子可就是贾雨村经手了结的,忙强自按捺住心神,问宝玉道。      “刚琏二哥哥打听来的,大大小小数十件呢,贪赃枉法,不知害了多少人命。”      贾琏速度是挺快的,京兆尹前脚刚走,他就打听清楚了来回禀贾母,跪在贾赦身侧道。      “老祖宗息怒,这件事原本与父亲没什么干系的。父亲虽看中了那几把扇子,也只是打发银钱让孙儿去买,后来石呆子执意不卖便也作罢了,谁想贾雨村听见了,巴巴的送上门来。如今御史台查着贾雨村大大小小几十件贪赃枉法的事呢,石呆子这一件还算是小的,没弄出人命来,因此圣上也只是训诫了几句,难的是另一件事。”      “还有什么事,琏儿你一并说来。大哥这次也太大意了,只盼着不要连累宫里的娘娘。”贾政痛心疾首道,元春年初刚封妃,他还想着自己的官位说不准能更进一步呢。      “是当初蟠表弟的事,恐怕还得请王叔父过来一道商议,若是连这件也被捅出来,那可就难办了,如今贾雨村这案子,有御史台插手,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。”      “琏儿,怎么好端端的,雨村先生就被御史台盯上了?你可有打听清楚?”贾政听贾琏如此说,也顾不上抱怨大哥了,着急道。      “也许是他办的案子太过伤天害理,有苦主寻了门路,京城里的官员如今都人人自危,百姓拍手称快呢。”贾琏苦笑道,有娘娘坐镇宫中,好端端的谁敢惹贾家人,这贾雨村也是行事太过了。      “知人知面不知心哪,原以为妹夫推荐来的,人品才华应该是信得过的,谁料竟出了这种事。琏儿说得对,蟠儿的事,虽说是咱们府里打过招呼,但后来贾雨村可是两处讨好的,得使人请子腾兄过来一道商议。”贾政后悔道。贾老太太听了,连连称是。命丫鬟把贾赦和贾琏扶起来,使人请王子腾过来。      因贾母要歇中觉,其余人便各自回房用膳。      王熙凤听了消息,在房里心神不宁,见贾琏回来,忙令平儿去传菜。      “听说和咱们府里来往的贾雨村被罢官了?还牵连到咱们老爷?好好的怎么一回事呢?”      “伤天害理的事做多了,报应来了吧,依仗着咱们家为所欲为,现在倒好,这次不一定能摘出来呢,一会你叔父过来,一道商议个章程。”贾琏说了大半日,口渴得很,茶盏里却是凉的,忍不住怒气上升,一把摔了个粉碎。      平儿正好提了食盒进来,见状忙把小丫鬟遣出去,自己亲自弯腰打扫了,又把菜碟都取出来摆在桌子上。      “一会说不得还要二爷奔波呢,先吃点垫垫。不过话说起来,这贾雨村经常出入咱们府里,明眼人也都瞧得见,怎么还会有人抓着他不放呢,如此一来,府里们的爷们就算了,娘娘在宫里的面子往哪搁。”王熙凤陪笑道,贾雨村是贾政写了帖子推举入仕的,可以算作是贾家人,对付贾雨村不就是驳荣国府的面子了。      “现在哪里还能顾得上面子这些小事,蟠表弟的事要是捅出来了,就算娘娘只怕也难弹压住,关乎性命呢,你快些请姨妈过来。”贾琏不耐烦道。      王熙凤有心病,在馒头庵时,她也曾做下一桩事,原以为有荣国府庇佑,无人能奈何他们,不想贾雨村的事能闹到这么大。她又仔细回想了一番,原是那守备家先不依,张家先是贪图富贵,后来又要出口气才找了自己的,守备家的公子和金哥儿是殉情而死,就算怪也只能怪到各自父母头上去,应该连累不到她吧,顿时觉得那三千两银子烫手起来,忙收摄心神,自己替贾琏布菜,命平儿去请薛姨妈过来。      薛姨妈过来时,贾琏已经去贾母房里了。      “刚宝丫头都说了,若是贾雨村咬出蟠儿来,我可怎么活呀。”薛姨妈一进门就拿帕子拭眼泪。      “姨妈且别着急,不过咱们自己人先商量而已,贾雨村是知道轻重的人,谅他也不敢供出来。太太在正房里陪着婶娘,姨妈且在我这喝杯茶吧。”      “琏二哥哥可得了确切消息?”薛宝钗也帮着王熙凤安抚薛姨妈坐下,问道。      “原来只说是扇子的事,谁想贾雨村那天杀的,背地里做下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,你琏二哥哥说有御史台插手,只怕娘娘说话也不中用。再说蟠儿的事也早了,按理说是查不到的。”王熙凤暗暗思索,务必遣旺儿再去一趟长安节度使府中,把贾琏的名帖拿回来,两下都抹去痕迹,日后便疑心不到自己身上了。      “蟠儿被那柳湘莲算计的,现在还躺在榻上起不来呢,不想天上又掉下这么一件祸事。我原先还受不住,想说给姐姐,替蟠儿出了这一口恶气,幸得宝丫头懂事,劝解了我几句。只盼着蟠儿这次能清清白白,往后再不要沾惹这些是非了。”薛姨妈双掌合十,祝祷道。      潇湘馆里,薛宝钗急急忙忙走后,众人都颇为讶异,毕竟平日那么端庄稳重的一个人,突然间慌乱起来,尤其使人注意。      “宝姐姐怎么了,我刚才也没说什么吧,更何况她素来都是大度的,怎么今日急急忙忙走了?”贾宝玉摸不着头脑,该生气的是林黛玉才对吧。      “谁知道呢,宝姐姐许是累了吧,我也撑不住了,要躺一会儿。”林黛玉倚在榻上道。      贾府三春见状,也各回自己住处,贾宝玉见姐妹们出去后,林黛玉直接拿头巾蒙住了脸,便知道不肯与自己说话,犹豫了下也回了怡红院。 ☆、贾雨村   迎春和绣橘回去后也闷闷不乐,将石呆子的事说与林思齐,毕竟是自己老爹,迎春虽不满却也不敢有怨言。   林思齐听了,猜测是高远手笔,不由暗暗佩服,按她的意思,是让高远接济石呆子些钱粮,让他们一家大小不至于冻饿而死,不想高远竟然釜底抽薪,做的这般干净利落。   贾雨村倒霉了,自然大快人心,但荣国府里心中暗喜的也就只有林思齐一人了,其他人都为家族局势担忧。   贾母王子腾他们商议了半日,遣人去京兆府和御史台等处打听,王熙凤见势不妙,急着处理自己往日留下的首尾,众人忙乱成一团,最心急火燎的却是薛家。   薛蟠伤势未愈,香菱正替他擦药,薛姨妈进去对着香菱冷不防就是一巴掌。   香菱被打懵了,捂住脸侍立在一旁,也不敢哭。   “妈,你打香菱做什么?”薛蟠见状,疑惑不解道。   “莺儿,你先扶香菱出去,咱们屋子里有伤药,仔细抹上去,一会就看不出来了。”薛宝钗随后跟进来,命莺儿将香菱带到大观园里去。   “还上药做什么,不如打死了事,就为这一个丫头,你哥哥就要被御史台捉了去。”薛姨妈气愤道。   “母亲,哪有空口白牙咒自己的,贾雨村虽下狱,哥哥的事不一定能抖搂出来,有姨夫和舅舅他们在,不用母亲操心的。”薛宝钗出言安慰道。   “妈和妹妹在说什么,关贾雨村和香菱什么事?”薛蟠坐起身来,疑惑不解道。   “还不是为着香菱,你在金陵打死了人,是由那个贾雨村擅自料理的,如今他被下了狱,万一供出来可怎生是好?”薛姨妈说着擦了擦眼泪。   “原来是为这个,母亲不必担心,不就是死个人么,是谁来着?谁让他不长眼惹咱们家,当初走了不也没事。”薛蟠听了不以为意道。   “哥哥,当日为着香菱,你打伤人命。你倒是不管不顾走了,舅舅和姨夫谁没出力?那个贾雨村也是的,还说什么才华满腹,哥哥好端端的在呢,判词中就咒哥哥死了,若是两相对照,肯定有疑点。哪怕当初将罪名按到奴才头上,也比如今这样清楚明白许多。”薛宝钗叹道。   “不管怎样,了结了就好了。妈和妹妹放心,就算说是我打死的,谁敢来拿我?”薛蟠拍了拍胸脯道。   “你呀,快些养伤,不是说等好起来要出门一趟么,多些历练见识也好,妈不拦着你了。香菱呢,这死蹄子又跑哪去了?要是没有她,也不用你舅舅和姨夫费心了。”薛姨妈扶着薛蟠睡下,替他掖紧了被子。   “母亲不要总怪香菱,当初的事可是哥哥亲手做下的。倘若当真翻出来,香菱少不得也要上堂指认,现在就开始打骂她,将来还怎么向着哥哥?我知道妈心里生气,看见香菱心里不舒服,这几日就让她住在我屋子里罢。”薛宝钗劝薛姨妈道。   “还是我儿想的周到,你也不用在这里陪我,多去你姨妈那里坐坐。”   薛宝钗带了香菱和莺儿回蘅芜馆,半道上见着贾宝玉,香菱忙躲在莺儿后头捂住脸。   “姐姐这几日不在园子里,我正要去姨妈处瞧瞧你呢,你哥哥身上可大好了?”贾宝玉见了大喜。   “多谢宝兄弟惦记,哥哥已好的差不多了。林妹妹这会子在做什么,我们瞧瞧她去。”薛宝钗朝莺儿使了个眼色,自己同贾宝玉往潇湘馆去。   潇湘馆里,林黛玉正侧卧在榻上,和林思齐闲话,说起贾雨村道。   “只怕舅舅心里正怪我呢,若不是我要上京来,雨村先生和我同行,也不至于引出这般祸事。”林黛玉叹气道,将心里话说给林思齐听。   “姑娘想差了,这可不是祸事。若是御史台不知道,任由这贾雨村鱼肉百姓下去,姑娘可安心?就石呆子这件事,若不是贾雨村为了讨好大老爷,石家也不用家破人亡。听说现在官府已经将石家财产如数发还了,京师百姓拍手称道呢。”这件事真和林黛玉没什么关系,要怪也只能怪林如海识人不清而已。   “虽然如此说,我心里总觉不安。雨村先生害过这么多人,不知道他们可怪我?”再怎么说,贾雨村也是父亲推荐给舅舅的,林黛玉总觉得自己也难辞其咎。   “姑娘,难道贾雨村贪赃枉法都是姑娘指示的不成,怪就怪在他往日装的太好了,连老爷都被蒙蔽了,更何况姑娘只是跟着他认过几个字,如今贾雨村被御史拿住了,他害过的人也自当沉冤得雪,姑娘不要为这个担忧。譬如石呆子,经这么一闹,他的扇子估计没人再敢觊觎了,姑娘说这是不是好事?”   “你这丫头,伶牙利嘴的。”林黛玉听了笑道,暂且放下愁肠。   两人正说着,贾宝玉和薛宝钗一道进来。   “妹妹身子可好些了?”薛宝钗坐下问道。   “多谢宝姐姐惦记,今年入冬以来,竟再没有犯病呢。”   “话虽如此,妹妹素来多愁多病的,切不可大意了。”薛宝钗叮嘱道。   贾宝玉见林黛玉神色如常,心里不由暗暗纳罕,索性赖在潇湘馆不走了,薛宝钗心绪烦乱,但也不敢留他们二人独处,只得收摄心神,陪贾宝玉和林黛玉说笑,晚间一同到贾母房里用膳。   京兆尹登门索回扇子,可是件大事,京城里立马就传开了,贾珍不用贾母传唤,就带了儿子过来一同商议,最后认为贾雨村还是要保的,可等贾琏从京兆府回来之后,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容易。石呆子的事竟然上达天听,皇帝震怒,要求严惩贾雨村,御史台有皇帝撑腰,竟然把贾雨村做官以来的桩桩件件都翻了出来。去京兆府的除了王家和贾家,连北静王府的长史都出动了,被京兆尹陪笑着一路送出,如今有办案的御史台官员在,他也作不得主了。    ☆、薛蟠入狱   贾府众人没有白担心,薛蟠的案子还是被御史翻了出来。   “听说京兆府已经遣人去了金陵,要提调冯家的人上京。”贾琏从外面回来,一刻也不敢耽搁,连衣裳都没换,就来正房里回禀。   “连王府里的人说话都不管用么,蟠儿这次是吉凶难料了。”贾赦摸着胡子道。   贾母沉吟不语,薛蟠的死活显然并不放在她心上,相比之下,京兆尹来府里索要扇子更让她心惊胆战。荣国府煊赫数十年,难道如今要走下坡路了么,区区几把扇子不值钱,这是不把贾府看在眼里了。   “宝玉呢?”贾母环顾一周,唯有见着宝玉方才安心些。   “宝二爷刚去太太房里了。”鸳鸯在旁答道。   贾宝玉不一会儿就来了,未进屋便解了大氅。   “老祖宗想我了?”贾宝玉从屏风外转进来,待看见大伯和父亲都在时,连忙收住笑意,恭恭敬敬立在一旁。   “跟着的小丫鬟呢,怎么还没进来就脱了衣裳,仔细着凉。”贾母揽着他在身前坐下。   “眼下是没有什么法子了,除非让宫里的娘娘出面。”贾珍瞧了贾政一眼道。   “宝玉,你是从哪里来的?听说你薛表哥的事了么?你怎么说?”贾母摩挲着宝玉的手道。   “刚从宝姐姐屋里来,香菱哭的泪人儿似的,我见了实在是心中不忍。老祖宗就让薛表哥回来吧,要不然姨妈和宝姐姐得有多伤心。虽然薛表哥打死人不应该,可多给冯家银子,往后改了也就是了。”贾宝玉央求道。   “还是我的宝玉明白,琏儿,你再出去打听,花些银子了结了吧。”贾母说完闭目养神,众人见状,只得退出来。   可惜贾宝玉的法子也没奏效,薛家花银子和流水似的,薛蟠依旧被京兆府的人拿了去,薛姨妈哭昏了几次,薛宝钗一边安慰劝解母亲,一边料理家中诸事。   幸得薛蝌带着宝琴来京里,同行的还有邢李两家,贾母素喜热闹,留宝琴邢岫烟她们在府里居住,贾宝玉见又多了这么多姐姐妹妹,喜欢的不知道如何是好。   薛蝌在京里有宅子,早遣人收拾打扫了出来,将薛宝琴的嫁妆和带来的东西一并搬了进去,并不来荣国府居住,直说方便各处打点。   大观园里分花拂柳,热闹非常,虽有薛蟠的事,众人也不以为意,忖度以薛家的财力,薛蟠被放出来是小事一桩。   不日,史家又被放了外任,贾母舍不得史湘云,把她接到府中居住,命王熙凤在大观园另设一处给她住,不料史湘云不情愿一个人住,非要和薛宝钗在一块。   因下着雪珠儿,贾母就命人给薛宝琴找了一件金翠斗篷。   众人见了,都暗叹薛宝琴得了老太太的青眼,史湘云与有荣焉,笑着同众人道:   “这件衣裳也只配她穿,老太太那样疼宝玉,也没给他。”正说着老太太派琥珀传话,让薛宝钗不要拘管了薛宝琴,让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,想要什么只管同老太太说去。   薛宝钗住进来这些年,老太太始终是淡淡的,忍不住半开玩笑同薛宝琴道:   “我就不信我哪里不如你。”   史湘云听了,笑道:   “宝姐姐说的虽是玩笑话,可有人是真心这样想呢。”“你成日说要认我作亲姐姐,我们琴儿和你一般心直口快的,干脆你们两人认作亲姐妹算了。”薛宝钗推着薛宝琴朝史湘云笑道。   贾宝玉闻言,偷觑了黛玉一眼,正好被林黛玉发现,史湘云盯着他们俩,见状不由大笑开来。   林黛玉也不理她,起身走开,贾宝玉跟了去,薛家姐妹也去了薛姨妈的屋子,史湘云只好一人回了贾母处,晚间见李纨使人来请,商议作诗的事,想着白天薛宝琴金碧辉煌的大氅,遂下了一番功夫,打扮了自己一回。   次日赏雪联诗,众姐妹俱是有才之辈,薛宝琴在荣国府住了几日,贾府的大概人物都知道的差不多了,见林黛玉出类拔萃,便生亲近之心,林黛玉见她年纪虽小,但才思敏捷,迥异众人,又肯亲近自己,便邀请她常来潇湘馆闲话。   两人都是才情满腹,在一处久了,便不由惺惺相惜。   薛宝琴不但和林黛玉颇为投缘,还把薛宝钗的风头压下去了,这日,薛姨妈又来王夫人处,打听宫里的娘娘可有法子替薛蟠脱罪,贾母趁势问起薛宝琴的生辰八字,打听她家里的情况。   薛姨妈忖度贾母的意思,只说薛宝琴从小跟着父母三山五岳都逛遍了,已许了梅翰林家。   姐妹们也都在场,闻言各有心思。   “老太太今天问的这般仔细,可是替宝二爷相媳妇儿?当真看中了琴姑娘?”雪雁平日里比较呆,回屋问紫鹃道。   “琴姑娘许了梅翰林家,老太太不可能不知道,这是膈应姨太太和宝姑娘呢。宝姑娘在府里这么久,老太太都没取中她,偏她妹妹一来就看上了?”紫鹃边收拾东西边说,心里却想着贾宝玉和林黛玉的事,老太太的心思她捉摸的差不多了,只可惜自家姑娘现在却没了心思,忍不住回头去看黛玉,却见她捧着一本诗集在看,这两天姑娘也快疯魔了,只管和琴姑娘云姑娘她们谈论诗词文章,自己的终身大事一点也不捉摸。   “老太太这一招真是妙阿,宝姑娘在贾府这么多年,她老人家都没有开口,如今琴姑娘一来,老太太就有提亲的意思了,这意味着什么?不就是老太太婉拒了宝姑娘么,当时太太和姨太太都在,老太太的意思清楚明白,不是看不起薛家,只是宝姑娘不是她中意的人选而已。”林思齐来潇湘馆取东西,闻言也回过神来。   “怪不得宝姑娘今天瞧着心灰意懒的,原来是被老太太伤着了。”雪雁也反应过来。   “老太太未必知道琴妹妹许了人家,以琴妹妹的相貌才华,真看中了也未可知。”林黛玉放下诗书道。   “不知道或许有可能,但老太太如果真看上琴姑娘的话,何必逼着太太将琴姑娘认作干女儿?”紫鹃道。    ☆、死罪   薛家的银子不是白花的,在贾家和王家出手打点下,京兆府审定为误杀,预备拿银子赎罪,不料递到刑部后竟被驳回。   与顾明轩相熟的御史姓韩,悄悄透露道:   “石呆子的事,经查证属实后,陛下怒不可遏,竟然在眼皮子底下出现这种事,贾雨村所经手的案子,陛下也命刑部盯着呢,谁想竟翻出来这么多人命官司。顾兄,这次你可帮了我大忙了。”韩锐举杯敬道。   “是韩兄帮我才对,内弟小孩子家,见了这种事血气难平,才央求他姐姐说与我的,如此可了了他的心愿了,我回去也好交代。只是我听说还涉及薛家的案子?这两日京兆府里可热闹了。”   “可不是么?陛下正愁没个把柄呢,薛家就送上门来。贾史王薛横行霸道这么久,京兆府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,这次陛下是拿薛家作伐子呢,看这些豪门世家日后还敢嚣张不。这两天京兆府的门槛是快被踏破了,好处也收了不少吧,可惜刑部一句话,他们就白忙活了,薛蟠打伤人命,证据确凿,定是死罪难逃了。”韩锐说完夹了一筷子菜。   “原来如此,怪不得前些日子外放了史家出京,陛下这是动了心思了。”顾明轩经韩锐提点,也想明白了。   “陛下憋屈了这么多年,迟早会对他们下手的。你内弟是哪家的小公子?”韩锐笑着问道。   “除了然哥儿还有哪个?年纪轻轻就整日忧心忡忡的,操心的事可不少呢,改天得说说他。”   “顾兄如今艳福不浅呢,徐张两家可也有不少子弟在京里,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。听闻徐张二女才貌俱全,比之夫人如何?”韩锐取笑道,他们几个同年好友在一块还议论过,明明顾明轩不是好色之辈,怎一下子就明媒正娶了两个小妾?   “韩兄说笑了,不过为子嗣计而已。拙荆自产后便伤了身子,请了大夫来看,说日后难有子嗣。”顾明轩这话倒是真的,崔萱受惊早产,自己都没熬过来。   “原来是这个缘故。”韩锐安慰了顾明轩几句。   顾明轩进门时,高远正和崔然议论科举的事。   “然哥儿年纪还小呢,过几年再科举不迟。”顾明轩略听了一两句,进屋子劝道。   “姐夫听差了,我是遇见了许多上京科试的外乡试子,有家境贫寒的,吃不好住不暖的,有一位西川的试子,竟然住在城外破庙里。京城里的旅店客栈到这时节,都差不多住满了,有不少举子就自己找地方随意凑合着,冻病了的也不少,正与姐姐商量呢。”   “正要说与然哥儿呢,天下饥寒的百姓这么多,仅凭一己之力能照管过来多少?这些是陛下和朝廷该想的,然哥儿年纪还小,很是不必为这些忧心。若是过意不去,接济几两银子也罢了,再不然,就要努力读书,你现在能接济的不过数人,还有许多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受这些磨难呢,等你学问好做了官,能帮助的就不止眼前所看到的了。”   “姐夫说的是,只是我看着不忍,接济他们些银两罢了,我不知道的事情更多呢,只好任凭他们受苦受难去。等将来作了官,我一定要向姐夫一样,为天下百姓着想。”然哥儿握着拳道。   “心里装着百姓的可不止然哥儿一人,日后要努力读书,才不枉你姐夫的一番教导。大爷这会子来,可是石呆子的事有眉目了?”高远听了热血少年的一番话,没忍住笑出声来,见两人诧异的看过来,忙随意换了个话题道。   “正要与你和然哥儿说呢,今天与韩兄一道吃酒,石呆子的扇子并家产已如数奉还,除此之外,贾雨村还牵涉进数十个案子当中,其中一桩人命官司与薛家有关。”   “是薛蟠打死冯家的公子?”不想这件也被翻了出来,当真是无心插柳了。   “夫人怎知道的这般详细,可是然哥儿听说了什么?”   “大爷说的这薛家,就寄居在荣国府里,我当日去的时候也奇怪,薛家明明在京城里有府邸,为什么寄人篱下这么多年,后来才知道这薛家大爷是个无法无天的,在金陵曾打伤过人命,所以住在姨夫家里好管教他。”高远瞎编了个理由道,一时又想起香菱来,眼看薛蟠是活不成了,以薛姨妈护短又爱迁怒的个性,香菱八成日后也没什么好日子过,还得想个法子把她接出来才好。   香菱这事却不好和顾明轩探讨,高远想了几个法子都不妥当,最后才想起甄士隐的夫人封氏正在娘家思念女儿,当下心里有了章程,趁着崔然向顾明轩讨教学问的功夫,自己去后院唤了一名惯用的崔家下仆来,命他去金陵打听。   顾明轩用罢膳方回了前院,到顾老太太房里请安。   “听说灿哥儿会叫人了,你也不抱他过来给我看一看。”顾老太太埋怨道。   “母亲可是错怪儿子了,这几日夫人本想着抱灿哥儿过来给母亲请安,可又下着雪珠儿,怕他着了凉反倒被母亲怪罪,只好待来年开春,天气暖和了再过来,到时灿哥儿都会唤祖母了。”顾明轩心里暗叹了一声,崔萱这是拧着筋骨呢,怪罪母亲给自己寻了两个妾室,得等她心里想明白了才好。   “前天我和宛竹妹妹还想着,去偏院看看灿哥儿,可又怕姐姐多心。昨日送来的点心很是香甜,不但老太太爱吃,我和宛竹妹妹也很喜欢呢,怪不得大爷时常过去偏院用饭。”徐冰云娇嗔道。顾明轩虽把她娶进府中,但却并不亲近,时不时留宿在偏院和书房,偶尔老太太念叨时,才来她房里坐坐。   顾老太太求孙心切,除了想念灿哥儿,就是请大夫给她和宛竹把脉,每次都失望的很,可是她们俩再争气,也得顾明轩配合才行阿。更何况新婚之夜,徐冰云就对顾明轩情根深种,贪恋他的温柔眷顾,可如今不冷不热算什么?为什么崔氏做下那么伤天害理的事,夫君犹对她念念不忘?   被徐冰云惦念的高远打了个喷嚏,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。今日听了崔然的话,他心里颇有感触,想着自己闲来无事,何不趁此机会做点事情?遂写了配方画了图纸,琢磨着请几个工匠来试试。   高远闲极无聊,次日一大早,就遣人在京城各处打听,有没有占地大一点的宅子出售。他白手起家,从工地上的小工到打拼下那一副家业,是实实在在过来的,自然积累下不少经验。    ☆、梅家退婚   因年节将近,荣国府的姐妹们聚在暖香坞里制灯谜,薛宝琴取出来自己所作的十首怀古诗,请姐妹们来猜,薛宝钗见后面两首,写的是普救寺和梅花观,因向薛宝琴道:   “前面的还好,后两首我们却不太懂得,不如琴儿另做两首替换了来。”   林黛玉记起以前行酒令的事,当下就呛了她一句,连探春李纨也替林黛玉称是,薛宝钗只好罢了。   正说着,听见小丫鬟说梅家遣人来府里,众姐妹连忙打趣薛宝琴,都道是梅家来商议婚事,不想竟是退婚的消息。   原来梅家在刑部有亲戚,得知了薛蟠的消息,知道薛家是气数已尽了,忙遣人到荣国府来退亲。   薛姨妈自然不愿意,最后是薛蝌做主退的,等梅家的人都走后,兄妹俩在一处单独说话。   “妹妹不必伤心,若是梅家看重你,就不会不闻不问,还要咱们家打探。与其嫁过去受他们摆布欺负,还不如退了这门亲事,咱们家在南边有家有业的,回去还不是由着妹妹选。”   薛宝琴得了哥哥安慰,方才好些,薛姨妈却依旧愁肠满腹,生怕贾母再提起薛宝琴和宝玉的婚事,见薛蝌有意南回,忙催道:   “既如此,这两日就收拾回去罢,省的你妹子被退了亲抬不起头来,在路上也正好散散心。再者年节也快到了,你母亲一人在南边我也不放心,正好你兄妹俩回去一家团圆。”   “只是大哥哥还没有出来……”薛蝌刚要客气一下,要不要留在京城替薛蟠上下打点,就被薛姨妈打断了。   “你哥哥这里有贾家和王家在呢,在京城里比咱们熟悉些。”   薛蝌听了,也不客套,直接说与薛宝琴,自己回宅子里收拾东西。薛家大房和二房为着财产的事,素来不和,分家的时候大房又借着贾王二家的势力,占了不少便宜。薛蝌原来也指着贾家将来能照拂妹妹,所以才奉承薛姨妈,如今见梅家退婚,当下也不留恋,打算与妹妹早日出京。   薛家兄妹要走,贾府也没人相留,只姐妹们与薛宝琴相处了这些时日,不舍得她离去。   因此,次日薛宝琴就拜别了姐妹们,与哥哥登船启程。   林思齐听了消息,颇有点想不通,薛宝琴怎么就这么走了呢,也不知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归宿,还有薛蝌也回南边了,邢岫烟的婚事可怎么着落呀。虽然她读书的时候也没明白薛姨妈怎么就看中了邢岫烟,当时在一处的姑娘里,邢家是最寒酸的,连李家也比不上。虽然言辞巧饰是薛姨妈爱邢岫烟的人品,可薛蟠娶夏金桂的时候,眼里就只有钱,怎么不提人品两个字呢?   “琴妹妹那般的品貌才华,梅家退婚真真是走眼了,老太太也没留住她。”林思齐和迎春到潇湘馆闲话起薛宝琴的婚事,林黛玉道。   “琴妹妹被梅家退了婚,老太太不大可能再将她说给宝兄弟。”迎春不赞同道。   林思齐琢磨了下,这句话可不得了,难道是林黛玉惋惜老太太没能将薛宝琴留给宝玉么?林思齐以前也认为林妹妹是很清高的一个人儿,好多人议论说,林黛玉要是嫁不成宝玉,哪怕是做王妃,也会自尽而死的,但现在她不敢苟同了。相处了这一年多来,林思齐意识到,林妹妹再任性也是列侯家的小姐,在国公府长大,不可能因为不能嫁给贾宝玉就会去死的。   “林姑娘这话说的,若是琴姑娘留下来,可要宝姑娘怎么办呢?”绣橘边嗑瓜子边道。   “薛家不是要做宝二奶奶么,换谁不是一样?更何况宝姑娘平日那个样子,不一定能看上宝二爷。”春纤和绣橘一道嗑瓜子,闻言道。   很多人说薛宝钗不爱贾宝玉,林思齐却认为不是,和林黛玉一样,在薛宝钗所能接触的人里边,就贾宝玉最能出类拔萃了,很难不爱上他。至于说薛宝钗不愿意嫁给贾宝玉,就更站不住脚了。譬如元春的端午节礼,意思相当明白,就是含蓄地为宝玉和宝钗指婚,众人心里也都清楚,只贾老太太装傻而已,瞧当时林黛玉的反应就知道了。薛宝钗也是,虽然觉得没意思起来,平日里也不爱花粉首饰,但转头就将红麝串戴到了手上,还漏半截胳膊给宝玉瞧,迷得他神魂颠倒。   “若是薛大爷这次出了事,宝姑娘就更没有依靠了。”雪雁停下针线,歪头想了想道。   “所以才更要抓住宝二爷呀,不知道薛家还有什么手段。”林思齐爱死了雪雁的呆样,笑着摸了摸她的脸。   “那琴姑娘就这么走了?琥珀说老太太现在还心下不爽利呢,琴姑娘一来,就逼着太太认了干女儿,这样一来,和宫里的娘娘也算攀上关系了,这梅家却说退婚就退婚,不止折了薛家的面子,是连咱们也不顾忌了。”紫鹃一直没说话,半晌方叹道。   “不一定是为这个,许是薛大爷的事情不妙了,梅家才不想迎娶琴姑娘的。”听了紫鹃一席话,众人心里各伤身世,林思齐忙出言提醒道。   “若是薛大爷不好,姨太太和宝姑娘可要伤心死了。自薛家一来,咱们府里有谁不夸的,不想竟落得这般结局。”绣橘道。   几人说了会子话,也觉得没意思起来。迎春和黛玉下了一回棋后,便带了两个丫鬟回缀锦阁。荣国府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,贾府三春的婚事选择面就越来越小,如今姐妹们里数史湘云的婚事不错了,林思齐想着,改天还是要和高远探讨探讨,让大叔帮忙拿个主意。    ☆、香菱   薛蟠的事经多方打点,在京兆府报了误杀,刑部驳回的事还没传出来,薛姨妈和薛宝钗将家里的田庄铺子俱都折变成银钱,预备为薛蟠赎身。   正准备托人打听呢,京兆府的人又再次上门,说要带了香菱去,薛宝钗忙替香菱收拾装扮了一番,又嘱咐了她几句。   “香菱那小蹄子,不会在堂上乱说话罢?”薛姨妈有点不大放心。   “我已嘱托好了,母亲不必担心。”薛宝钗笑着道,香菱自到了薛家,便做了哥哥的屋里人,也没拿她当粗使下人磋磨过。   “还是我儿有心,早早便料到了,若不是你提醒,咱们可不得把气出在香菱身上?”薛姨妈闻言心里也安稳多了。   次日,京兆府的人又上门索取香菱的卖身契,这下,连薛宝钗也疑惑起来了,贾琏偷偷从袖子里递过去几两银子,那小吏笑着透漏道:   “据说这香菱姑娘从小儿被拐子抱走的,后来才卖到你们家,现在她母亲寻来了,可不是要把卖身契还给人家?封夫人说了,多少银子她也要赎回女儿,我们老爷心善,见她们母女实在可怜,就把银子应承下来,过几日送到府上。”   “那我们薛大爷呢?”贾琏着急道。   “薛大爷只怕就不容易出来了,我们老爷依照府里交代的,上报了误杀,但刑部迟迟不回批文,昨日才听了消息,说要驳回呢。我们老爷这里是不中用了,琏二爷若有心,还得再去刑部打点。”小吏得了银子,好心提点道。   贾琏得了消息,先去回了王夫人,薛姨妈和薛宝钗正在屋里等着,听见刑部驳回,都知道不是好事,薛姨妈当下又要哭昏过去。   姐妹们听了香菱的事都啧啧称奇。   “往日咱们还说香菱这么一个人,可惜生得这样,却连父母亲族一并忘记了,如今她母亲找了来,不知家中可有兄弟姊妹,正好全家完聚。”贾宝玉说完叹道。   “她母亲是什么样人?香菱从小就被拐走了,她母亲怎么知道寻来的,还认得女儿么?”惜春究根问底道。   “四妹妹,这些都是琏二哥哥听了一耳朵,在太太房里说的,其他的等香菱回来不就知道了么?若她是好人家的女儿,那和薛表哥也算门当户对了,日后正正经经过日子才好。”贾宝玉眉心蹙了一下,他本来就叹息香菱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儿,却给薛蟠作了屋里人,若家世清白,作了薛大奶奶才好。   “这也算是她的福气了。”迎春也道。   众人都盼着香菱回来,听这一段传奇故事,只林思齐猜测这又和高远脱不了关系。人比人气死人,人家五十来岁的大叔作夫人都作的风生水起,自己哎,真是废柴一个。虽然成功阻止了木石前盟,但林黛玉的幸福依然看不到在哪里。   等过了几日,京兆府再没有什么消息传来。贾琏再去打听时,薛蟠已经被判了死罪。   薛姨妈几次三番哭昏过去,薛宝钗强撑着与贾琏商量,寻思还有什么门路,可打听了几天下来,才知道板上钉钉,无法挽回了,连贾王二家都无能为力。   薛宝钗只好命人送了上好的衣裳吃食给狱里的薛蟠,薛姨妈清醒过来后,苦苦哀求王夫人,盼着宫里的元春能说上话。   “你姨妈这几日,没日没夜的哭个不休,家里拢共还有几百万银钱在,只求你蟠表弟能平安无事。”王夫人递了牌子进宫,面见元春道,话里意思很明白,只要能留薛蟠一个活口,那几百万银钱就是自己家的了。   荣国府里,薛姨妈和王夫人都盼着元春能替薛蟠脱罪,不料几日后却传来娘娘被痛斥一顿后禁足的消息。贾雨村一案也被刑部雷厉风行的判下来,林林总总的案件俱公示与众,公正严明,百姓拍手称道。薛蟠依旧定了死罪,贾雨村终身流放边地。   老太太知道后,暗骂王夫人眼皮子浅,薛蟠没救出来,反而将元春折了进去。荣国府经石呆子一事,也是元气大伤。往日交好的王府世家,不少都开始避着走了。   高远留封氏和香菱在崔家暂住,听了薛蟠的死讯后,香菱大哭了一处,预备与母亲一处回南边,高远依旧命崔敬护送她母女二人,并赠送了盘缠资费。   封氏感激不尽,便要择日启程,香菱却舍不得荣国府的姐妹们,临行前要回去道别。   所以封氏便带着香菱去荣国府求见。   贾宝玉听见了,亲自带着她们进来,香菱先带着母亲给老太太请安,贾母见封氏端庄知礼但素衣简饰,命鸳鸯包了些衣服首饰送与她。封氏本不欲受,但老太太执意相送,只得收下。   那日被惜春问起,姐妹们都很好奇,待见了封氏,忙问是如何知道的。   “是我父亲托梦,大骂了贾雨村一顿,又告知了母亲来京里寻我。”香菱笑着替母亲回答道,众人听了,愈发称奇。   姐妹们也各有礼物相送,与香菱依依作别。   薛姨妈自薛蟠死后卧床不起,薛宝钗回家朝夕侍药,香菱带着母亲上门致谢,不料反遭了薛姨妈一通辱骂,封氏早就怜惜女儿为人妾侍,自然不肯生受,薛宝钗和香菱劝解不开,外面看热闹的围了一墙根,薛宝钗无奈,命几个婆子拖了封氏出去,又送了几十两银子,封氏不肯收,全扔到地上,被荣国府的奴才哄抢而尽。   香菱回南边后,虽模样才情都来得,但封氏不欲再与女儿分离,招赘了一户穷苦人家在家里。    ☆、年节   转眼就是年节,顾府虽然不像荣国府那么喧哗热闹,但开祠祭祖也是大事,高远是顾明轩嫡妻,自然躲不过去。   婆媳俩虽久生嫌隙,但面子上总要过得去,高远认认真真扮演了为人儿媳的本份,除夕过后就累瘫在床上。   “灿哥儿呢,抱过来我瞧瞧。”高远把灿哥儿当自个孙子养,很是放在心上,因他时不时要去崔宅指点工匠进度,因此把偏院从里到外都换成了崔家的心腹,不在的时候,除了崔然和顾明轩,谁都不许进来。昨日顾明婉来看小侄儿,徐姨娘和张姨娘也分别作了小衣裳和小鞋子,一同来瞧灿哥儿,恰逢高远不在,便被雪晴拦在了前院。   顾明婉回去后就在顾老太太怀里哭诉,徐冰云见状也火上添油了几句,只张宛竹替雪晴辩解,说灿哥儿当时正在睡觉。   顾老太太听见女儿吃了闭门羹,兼之自己也许久没见灿哥儿,心里自然是怒火上升,因高远不在,直接唤雪晴过来。   南香跟着高远去了,偏院里只有雪晴在,自然不肯留下灿哥儿,因此,顾老太太派的丫鬟也无功而返。   顾老太太闻言大怒,顾明轩和同族的弟兄在一处,听说母亲气病了,急忙赶回来。   顾明婉见母亲闭目养神,只得自己先说了事情经过,徐冰云也补充了几句。   “你妹妹是好心,给灿哥儿做了个肚兜儿,赶着送过去的。冰云的小鞋子也做了许多时日,用的是她嫁妆里最好的雪缎,不想崔氏竟不领情,门都没让进。”   “宛竹没有去么?”顾明轩听了,问侍立在一旁的宛竹道。   “妾身也去了,正巧姐姐不在,雪晴说灿哥儿午睡未起,所以就没有进去。”   “崔氏不在?她去哪里了?”顾老太太一直以为崔萱在里面,所以她的丫鬟才那么硬气,自己传召也敢不来。   “听闻大嫂回娘家了。”顾明婉解释道。   “她娘家都没人了,回去做什么。灿哥儿不能给这个毒妇养着,你现在去把他给我抱回来。”顾老太太捂着心口道。   顾明轩只得先劝解母亲,无奈顾老太太一定要见着灿哥儿,顾明轩只好先到偏院,进门便见高远举着拨浪鼓引逗灿哥儿,母子俩笑得欢畅。顾明轩一腔怒气,瞧见灿哥儿玉雪可爱的模样后,消下去不少,伸手将灿哥儿抱在怀里道:   “昨日你去崔宅做什么了?妹妹过来看灿哥儿,丫鬟没让她进门?”   “崔家虽没人了,祖宗牌位可都在呢,虽然过了除夕,总要领着然哥儿去拜拜的。”高远早有准备,况且昨日的确是带崔然过去上香祭拜,没什么好隐瞒的。   “雪晴呢,妹妹过来为何不请她进来?”   “这却不怪她,是我素日的吩咐,我如今只得灿哥儿一个,岂能不看紧些,若是他有什么闪失,让我后半辈子依靠谁去?昨日妹妹却不是一个人过来的,我如何放心让她们接近我的灿哥儿?”高远迅速进入角色,替自己辩解道,他也不要顾明轩理解,只求让他知道自己极其讨厌那两个姨娘就可以了,徐张二人是明媒正娶,如果没有什么大的错处,比如说对老太太不敬什么的,顾明轩就不可能打发她们俩出去,自己就不用和顾明轩和好,占着虚名就好了。   “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么?”顾明轩怒极,怀里的灿哥儿被吓到,哇哇哭了起来,南香忙将他带出去。   崔然刚好进门,以为顾明轩要欺负姐姐,忙挡在她身前。   “罢了,母亲要将灿哥儿养在身前,总不会害他吧?”顾明轩素知崔萱有些左性,原以为这一年来改的差不多了,想不到处事还是这么极端,喝了杯热茶压下火气道。   “大爷将来会有许多子嗣,母亲身前的孙子孙女更不会少,何必跟我抢灿哥儿一个?当初大爷纳妾的时候说好的,把灿哥儿抱在我跟前,若是徐张二女有了孩子,母亲便不至于膝下寂寞了。”高远真心实意地提议道,灿哥儿他是在不放心,崔萱就这么一个孩子,一定要帮她养大。   崔然也听明白了,只是他理解的就更歪曲了,以为是顾明轩的两个小妾上门挑衅,顾老太太也纵着她们欺负自己姐姐,因此言辞间配有些责怪顾明轩的意思。   顾明轩在崔家姐弟处并没有讨着便宜,回去后只得安慰母亲,尽快让两个小妾诞下子嗣,因此正月里轮流留宿在徐张二女的院子里。   高远除了照看灿哥儿和崔然,外加忙活自己的事外,还抽空给荣国府送了年礼,邀请林黛玉并贾家的姑娘们过府吃年酒。   顾明轩后院里的事,外面并不大清楚,所以顾大奶奶相邀,贾母也应下了。顾氏宗族里人才辈出,等闲也盘扯不上,说不准自家的哪个姑娘就被看中了呢,又有王熙凤描述了周岁宴的盛况,贾母便命贾府三春陪着林黛玉去玩乐一日,薛宝钗因薛姨妈尚在病中,所以不得空走开,史湘云也被时气所感,病卧在了蘅芜苑。   高远得了信,想着尽是些年轻姑娘,和自己肯定说不到一处去。自己本意只是想让林黛玉放松放松,和林思齐讨论点事情的,可是自己是主人家,也不能冷落了贾府的姑娘们,想起前日的事情,亲自去了顾明婉房中一趟。   因他名义上是大奶奶,丫鬟们也不敢拦着,所以高远直接进了顾明婉的闺房,先给她赔罪,又说了林黛玉并贾府三春的事情。顾明婉见大嫂带了许多贵重东西,诚心实意来赔罪,不好不理,又听见偏院里梅花开的好,可以和林黛玉和贾府的姑娘们赏梅赋诗,不禁有些意动,高远再拜托她请三五好友过来一道招待贾府小姐们,也应下了。   因此,林黛玉和贾府三春过来时,顾明婉和相熟的几个闺中姐妹已经等着了,高远瞧过一回,又命厨房预备了火锅和新鲜菜蔬。   高远虽然不太懂诗情画意,但也知道梅花衬雪才好看,因此梅花盛放的那个院子里,故意没有使人清扫,林思齐见绣橘服侍着迎春过去了,自己便来和高远闲话。    ☆、蓬莱店   “就叫蓬莱店怎么样?材料都试验的差不多了,地方也选好了,只等开春暖和了就开工。”高远将设想说与林思齐听。   “大叔你真了不起,居然想着在这里开连锁酒店!”林思齐感叹道。   “也不算连锁酒店了,京城里寸土寸金,但往来的行商客人又多,一到考试的时候,连个住处也没有,索性就盖个公寓楼,地基打的好的话,□□层不成问题,就是怕太显眼,所以现在打算盖上五栋,每栋五层。房间小些,房租低些,薄利多销嘛。”高远终究是商人,分析起来头头是道。   “那没有天然气,又没有电,怎么在房间里做饭呢?”   “所以就拜托你了啊,整个大学一样的食堂,菜色简单些,你回头列个菜谱来,就算技术投资了。”高远说着点了点林思齐的脑袋。   “这个没问题,我们学校有十几个食堂呢,我挨个都吃过。”林思齐兴奋道。   “这些都是小事,我这个是面向读书人的,得有些特色才是。”高远做事喜欢尽善尽美,虽然三年一大考,但读书人巴不得常住在京城,客源是不愁的,但他还想传出名气来,说不准真能做成连锁店。   “是说客房的装扮布置,要招读书人喜欢么?你放心,我就是学设计的。”林思齐拍拍胸脯道。   “这样就太好了,但不是我打击你,这时候的人恐怕理解不了咱们推崇的那些设计,你还得花心思想一下,要符合古代读书人的品味。荣国府不是都是才女么,你多问问她们的意见,再看能不能收集些字画诗词什么的,到时装饰一下。”高远给林思齐布置任务道。   两人谈的十分投机,等大概框架定好之后,已经到了晚饭时辰了。   顾明婉带来的闺中好友和贾府三春差不多年纪,不一会就熟识了,林黛玉她们原本就认识,因此,相处的极为愉快,待晚饭吃火锅时,也不要丫鬟们帮忙,把她们全撵到另一间房去,高远只好让南香在炕下服侍,让雪晴照管丫鬟们那一桌。   贵族小姐们衣食住行都是由人服侍的,像现在一样自己煮自己吃的经历从来没有过,因此都很新奇,热热闹闹吃了晚饭。   晚饭过后,刚品尝了厨房新做的甜食,各家就派人来接,当中韩御史的妹妹性子极为活泼,嚷着要将点心带走,惹得众人又说笑了一回,方各自回家。   最后只有顾明婉和顾家家主的女儿顾君思还不急着走,与高远商议道:   “嫂子,想不到荣国府的几位小姐俱是才华不俗的,什么时候再请她们来府里玩才好。”顾明婉玩了一天下来,见自家大嫂和颜悦色殷勤周到,将先前的不愉快搁起,抱着灿哥儿道。   “尤其是那位林妹妹,模样生得比众人好也罢了,难的是诗才也别具一格。”今日赏梅赋诗,众姐妹评点公允,以林黛玉和顾君思为最。   顾君思棋逢对手,对林黛玉很是惺惺相惜。   高远笑着听她们俩闲话,天天在美人堆里,他也很享受阿,想着什么时候请林妹妹常住才好。   贾府三春和林黛玉回去后先给贾母请安,贾宝玉在一旁凑趣,问席上都有何人。   “除了顾大奶奶家的两位顾小姐,还有韩御史的妹妹,并礼部侍郎的千金。”探春回道。   “可生的好么?会作诗么?”贾宝玉听了急着问。   “说起这个,往日当真是坐井观天了,常说咱们家里的女孩儿多,不想今天又见识了这四位姊妹,尤其是那位顾小姐,才貌双绝,作诗和林姐姐不相伯仲呢。”探春听了笑道。   “果真如此?可惜了。”贾宝玉扼腕道。   “可惜什么?”惜春没听明白。   “二哥哥肯定后悔自己不是女儿身,不能与我们一道去。”林黛玉取笑道,还真猜中了贾宝玉的心思。   林思齐得了任务,回去就仔细研究,缀锦阁里还住着邢岫烟,因身体不适没有和她们一道去。   有林思齐和绣橘在,缀锦阁的丫鬟婆子们也不敢太过势利,又见邢岫烟饮食起居皆同迎春一样,所以众人也不敢薄待她。更何况有高远这样的神队友后,林思齐再没缺过钱花,相应的,迎春屋里也没再短过什么东西。   因天气渐冷,邢岫烟和史湘云相继病倒,贾母怕贾宝玉和林黛玉来回往返扛不住,因此在大观园另设了小厨房。林思齐忖度着迎春和林黛玉的口味,常让小丫鬟们使钱去买,因此缀锦阁和潇湘馆的伙食上都改善了不少,其他人还以为迎春是沾林黛玉的光。当然厨房最奉承的是宝玉的怡红院,连丫鬟想吃个什么,也巴巴的做了送过去,并不提钱的事。   林黛玉和邢岫烟自是感激的,林思齐当然也不是施恩不望报的人,把高远的计划合盘托出,让几人商议,列些章程出来。   与高远所料不同的是,林思齐的赞赏得到了林黛玉和探春等人的认同,众人闺中无聊,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提建议,将林思齐的设计细化开来。   隔了几日,高远有使人送了一大包东西给林思齐,打开后却是上好的笔墨纸砚,林思齐顿悟了他的意思,给姐妹们都分了活计,有作诗的,有写字的,有画画的,也有能者多劳,几样都干的来的。林思齐自己埋头写菜谱,设计家具和摆设的样式。   因着年节的一场聚会,顾明婉对嫂子的误会消除了不少,高远寄身顾府,也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,抱着灿哥儿在顾老太太处逛了几回。   二三月间,徐冰云和张宛竹处又相继传出喜讯,顾老太太越发高兴了,连高远经常出去也不再抱怨。    ☆、试玉   自薛蟠事发之后,王熙凤才清醒过来,今上律法严明,纵然豪贵之家,也不能继续逍遥法外,馒头庵的首尾她已经使人收拾清楚了,放在外面的利子钱也令心腹全收拢回来,把字据都烧掉了。她本来心里多事,又加上年节忙乱,不小心便小产了,又挣扎了几日,复添了其他病症,遂至卧床不起。   王夫人还要往来应酬,只好将府内诸事托付李纨和探春,又见薛姨妈大好了,薛宝钗依旧回园里居住,便令她也一道协管家事。   李纨管家是分内之事,探春料理可以说是历练,但越过迎春和惜春,单单将宝钗拎出来,府内众人就有些看不明白了。   “林姐姐怎么天天在二姐姐房里?最近宝姐姐忙着帮太太管家理事,蘅芜苑里都没人说话,怪无聊的,你们也不来看我。”史湘云病愈上门道。   “云儿这是好了?”经过林思齐的分析,林黛玉也大致明白了史湘云的想法,并不和她计较,只是也不如往日亲近,碍于礼数,和迎春一起去看了几次。   “你们这是在做什么?”史湘云见众人正围在一幅画前,你一笔我一画的,感兴趣道。林思齐见又来一个帮手,很是高兴,引着她也日日来缀锦阁写诗作画。   “紫鹃姑奶奶呢?你和我们宝玉说了什么?”众人正在暖阁里评点字画,见袭人上来问道。   “紫鹃,你说了什么?”见袭人语气不善,林黛玉略有薄怒,只问紫鹃道。   “并没说什么,因见宝二爷看着竹子发呆,我就说南边的竹子生得比这边的好,顽笑说和姑娘明年回苏州呢。”紫鹃有些心虚,本来她一心一意以为自家姑娘将来和宝二爷是一对的,但形势比人强,后来连姑娘也不这么看了,可又没有着落,见了宝玉,一时心动,忍不住试探了一下。   “二哥哥怎么了?”史湘云问了一句袭人道。   “回去后就坐着发呆,人在眼前也没个声儿,问什么也不说,倒茶也不喝,李嬷嬷掐了人中也没反应,只是坐着流眼泪。”若是宝玉傻了,自己可怎么过,袭人说着也抹了抹眼泪。   众人听了,忙一道过去瞧他。   贾母和王夫人已经在怡红院了,听了原委后,王夫人劝宝玉道:   “你这孩子,也太心实了,紫鹃不过一句玩笑话,哪能当真呢,为这个不吃不喝的,岂不惹得老太太伤心。”   薛姨妈听了,笑着朝贾母和王夫人道:   “他们兄妹俩从小儿在一处,冷不防听见妹妹要家去,岂有不伤心的。”   贾宝玉见紫鹃和林黛玉来,方才收了眼泪,心下空荡荡的。贾母请了王太医来,只说不妨事,服些安神药就好了。   众姐妹见贾宝玉服药躺下,并无大碍,安慰了几句便退了出来,无奈贾宝玉执意要紫鹃陪着,贾母便命紫鹃留下来服侍他几天。   无人时,贾宝玉与紫鹃闲话。   “你没事唬我做什么?”   “不过是和你玩笑一句,谁想你就认真了,还闹得人尽皆知的。”紫鹃有些后悔道。   “谁让你说的那般真,由不得我不信。”贾宝玉沉默了片刻道,他和林黛玉从小儿在一处,只盼着长长久久的在一起,但是潜意识里有时也会害怕。   “昨日老太太也说了,林家的人都死绝了,没人来接姑娘的,和你说那些话都是我编的。”紫鹃提起贾母的这句话也伤感了片刻,自家姑娘素来敏感,回去又不定怎么伤心呢。   “这样才好,林妹妹在这府里,哪里都不许去,咱们长长久久的在一处。”贾宝玉放下心道。   “宝二爷这话说的,姐姐妹妹们都要出门子的,哪里能一辈子都一处。”袭人端药过来道。   紫鹃惦念黛玉,又见贾宝玉的屋子里丫鬟太多,便要回去,路上遇见薛宝钗去瞧黛玉,二人便一道去潇湘馆。   回去后,正好见薛姨妈来看黛玉,不知怎么说到姻缘处。   紫鹃刚好听见薛姨妈说,从小儿年年在一处的,以为是定了的亲事,若月下老人不用红线穿,也是不中用的。   后来又听见薛宝钗说,可叹她哥哥是个没福的,竟早早的去了,将林黛玉和薛蟠扯在一处说。紫鹃不由动怒,正待开口时,却听薛姨妈话锋一转道:   “去年老太太要把你琴妹妹说给宝玉,可惜她又家去了,要不然也是一门好亲事,我想老太太那样疼你宝兄弟,倒不如把你林妹妹说给他,也省的日后在府里闹得人仰马翻的。”   “姨太太既有心,何不同太太说去?”紫鹃心里冷笑道。   薛姨妈打了个哈哈,笑道:   “你这孩子,急什么,难道心里有人了?催着你姑娘出了阁,自己也好寻个小女婿去?”   一语未了,就见史湘云进来道:   “宝姐姐让人好找,刚三姑娘来缀锦阁,说你们议完事了,我就急忙回去寻你,谁知蘅芜苑不在,二哥哥那里也不在,我就想着肯定来林姐姐这里了,你们刚在说什么?怎么我进来就不笑了。”   “姨太太刚开玩笑,要给我们家姑娘保媒呢。”屋里的一个婆子笑道。   “你病才好,就这么跑来跑去的,快擦擦汗,仔细又着凉了。”史湘云刚准备开口问时,就被薛宝钗打断了。   “姨太太说的是什么人家?林姐姐要嫁到哪里去?”能被打断也就不是史湘云了,追根问底道。   “你这孩子,女孩儿家问这些也不嫌臊得慌。”薛姨妈点了她的额头道。     不多时,宫里有一位老太妃薨了,贾府有品级的都要按爵守制,所以王夫人把薛姨妈挪进来,令她帮着照管家事,本来预备安排在李纨处,谁料薛姨妈道她素来怜爱黛玉,要搬到潇湘馆去帮着照应,这下,连林黛玉都想不通了。   “姨太太既然来帮着管家,按理说应该和大嫂子在一处,方便商议事情,再不济,也应当和宝姐姐在一处,母女俩说话做事也不用避嫌,蘅芜苑比潇湘馆宽敞许多,姨太太若是搬进来,可怎么安排呢?”林黛玉有些发愁,潇湘馆本来屋子就小,她又把林家藏书全部搬了进去,若是来个姐妹,和她一床睡也罢了,薛姨妈来可怎么处,打发她去丫鬟房里也不妥。   “难道是姨太太不放心林姑娘?”众人也都想不明白,绣橘猜测道。   “宝姑娘都管家了,姨太太还不放心什么?”雪雁疑惑道。   “老太太一日不松口,姨太太就一日不放心。更何况薛家出了这事,已经没有退路了,宝姑娘必须要成为宝二奶奶。而林姑娘和宝二爷从小在一处,姨太太是不放心这个吧。”林思齐想了想道,虽然贾宝玉的婚事不由他作主,但他喜欢谁也挺重要的。   众人又猜测了半天,总觉得有些不安。   “我听太太房里的玉钏儿说,娘娘如今像是不太满意宝姑娘了。”绣橘又道。   “薛家出了这种事,一般人家也是避之不及的。”迎春也道。   “薛家大爷没了,银钱还在,将来还不全是宝姑娘的?太太估计也不指望宝二爷能为官做宰吧。”林思齐大概能理解王夫人的思路。贾宝玉在老太太眼里是将来重振贾家的希望,可王夫人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样的,怎么能不提前铺路?虽然老太太偏心,但荣国府最有希望的继承人是贾琏,若是将来没了爵位,贾宝玉至少还有薛家的银钱。   “还不是紫鹃多嘴了一句!姨太太和宝姐姐想必放在心上了。”林黛玉听了林思齐的话,反应过来道。 ☆、黛玉婚事   顾明轩一下朝,就被韩锐拖住了,把他拽进一家酒楼里。   “韩兄,你这是做什么?”顾明轩还未坐下,就被韩锐灌了一杯酒。   “顾兄,这事你可得帮忙,兄弟我一直情无所归,这次好不容易看中了一个人。”遂一五一十说来。   原来韩锐的妹子韩琳将那日所作的诗都默默记诵了,回家就写给哥哥看。韩锐二十五六的人了,婚事却迟迟都没有着落,不止韩家老太太和太太四处相看,就连韩琳也为哥哥发愁,上次在周岁宴上见着林黛玉,韩家老夫人就在心里留意了,后来因为是荣国府里的,也就没再使人打听,这次韩琳见林黛玉文采斐然,颇合哥哥的胃口,便试着拿给他看,谁料韩锐竟看上了,这不亲自找顾明轩打听。   顾明轩听了只得应下,回府去母亲处请了安,又至两个侍妾处瞧了瞧,想了想,准备先去探探妹妹的口风。   顾明婉将那日所作的诗又誊写了一遍,翻来覆去的细看,顾明亭来同姐姐说话,正好瞧见了,也凑过去看了个仔细,忙道:   “姐姐这是哪里得来的?难道三日不见,姐姐就精进如此?”   “一边去,你们每日里还上学呢,写出来的诗可能比得过这些?”顾明婉听弟弟打趣她目不识丁,嘲讽道。   “自然比不上,这几首怕也不是姐姐做的吧?”顾明亭挑出来几篇道。   姐弟俩正说着,顾明轩掀帘进来,顺手也瞧了瞧。   “怎么样?”顾明婉期待的看向哥哥。   “瞧着却不像是一个人作的,这篇于平实中见机巧,令人回味无穷,这首却谋篇布局都觉妙趣横生,还有这一篇,立意措辞堪称大家了。”顾明轩先赞了一句,又问顾明亭是何人所作。   “上次大嫂请贾府的小姐们吃年酒,请我和君思姐姐,韩家妹妹几个人作陪,一道赏梅所作的。”顾明婉笑着道。   “这首想必是君思所作了,这首难道是林家小姐所作?”顾明轩指着最好的那首问。   “正是,哥哥如何得知?”   “曾听你嫂子提前过,这位林家小姐,出身清贵,诗书满腹,怪不得韩锐今天说起那番话,原来他妹子也在。”顾明轩皱了皱眉道。   “韩大哥说什么了?”顾明亭见姐姐不自在,替她问道。   “想托我说媒呢。”顾明轩说完也瞧向自家妹子,韩锐和自己是同年科第,却迟迟未婚,顾明婉曾见过一面,早就芳心暗许。   “韩大哥可瞧上谁了?”顾明婉闻言,将手中帕子拧的死紧。   “林家小姐,从他妹妹那看了诗作,托我说和。”顾明轩叹道。   “林姐姐不但生得好,作诗也比我们强上许多,和韩大哥正般配。”顾明婉强笑道。   顾明轩也不知如何安慰,只暗叹造化弄人,从妹子房间出来后,瞧见天色尚早,便来至偏院同高远说话。   高远担心工程进度,带着崔然出去了一天,刚洗漱完躺床上就听丫鬟说顾明轩来了,只得勉强起身。   “大爷可是有事?”自上次说开后,顾明轩就很少来了,高远困意正浓,干脆直接问道。   “韩锐从他妹子那,见了林家小姐的诗作,托我打听呢。”   “什么?”高远一下子听懵了,有人和他打听林妹妹?想干什么!   “不是说岳父曾和林家有旧交么?林小姐家中还有何人,婚事由谁作主?韩家也算大族,和林家小姐倒也门户相当。”   “这什么跟什么呀。”高远一头乱麻,他来这里,最关心的就是林妹妹好不好?现在一直培养自家弟弟,就是为了把林妹妹娶到自己身边,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程咬金。   “夫人怎么了?可是有不妥之处,虽然你我都知道婉儿的心事,但强扭的瓜不甜,等韩锐娶亲了,婉儿也该死心了。”顾明轩见夫人还关心自家妹妹,心里不由一暖。   “听说宫里殁了太妃,这时候提亲,不妥吧?”高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   “虽是国丧,订亲却是不妨的。”   高远在想,要不要将自己的打算直说了,刚要开口,就见崔然收拾停当过来用饭,只得敷衍着应了顾明轩。   睡下后依旧不放心,次日用过早膳便到荣国府同林思齐商议。   贾母和王熙凤她们都不在,尤氏和李纨听了,吩咐直接请去园子里。   林黛玉本欲请他去潇湘馆坐坐,又想起薛姨妈在,迎春知她为难,请高远到缀锦阁喝茶。   “我正预备寻二姑娘房里的司棋呢,上次的花样子她们姐妹喜欢的紧,托我再要几幅呢。”上次和林思齐密谈,用的就是这个借口。   待到了缀锦阁,高远吓了一跳,上次他不过随口提了一句,林思齐竟然已经设计的有模有样了,桌子上垒着一幅幅的诗作画纸,众人笑着问满意不。   高远不大认得繁体字,也不怎么能欣赏得来古诗词,但知道林黛玉史湘云她们写的,必定是好的,忙连连道谢,闲话了半天后,又假意说起花样子的事。林思齐见他朝自己使眼色,忙说自己屋子里还存些,二人进去后将门拴上。   “什么,御史台的韩大人瞧上林妹妹了?大叔见过他没,长得怎么样?”   “不管长什么样,那韩锐都二十五了,整整比林妹妹大十岁,绝对不适合。”高远说了崔然的事。   “这也好,大叔你有这个心思,可得提前培养阿。”   “这还用你说,自从我来了这里,然哥儿被先生夸了好几回,说有想法。”   “不是这个,是培养你这便宜弟弟和林妹妹的感情。”林思齐抚额叹道。   “你不早说,上次应该让然哥儿和林妹妹见一面的。”   “不是这么回事,贸然安排见面不妥,怕林妹妹又生气,可以让她们私下里有些了解,你放心,我会见机行事的。还有,林妹妹文采了得,林如海又是探花郎,家学渊源,你弟弟不是打算过两年科举呢,可以做些诗词文章让林妹妹帮着指导,我再找机会试探。虽然眼看快要拆了林妹妹同贾宝玉的婚事,但也不能和你弟弟盲婚哑嫁吧。”   高远听了,夸奖林思齐想的周到。   “林妹妹的事算是有了眉目,我们家姑娘呢?”林思齐又提起贾迎春来。   “你说的也是,得赶在孙家之前把迎春嫁出去。”   “我们家姑娘心善,爱下棋,要找一个志同道合的人。”林思齐嘱咐道。    ☆、表态   高远和林思齐商议完了黛玉的婚事,又提到迎春。   “迎春好歹是国公府的小姐,怎么除了想要攀附的孙家,就没人来提亲呢,不是说及笄后就能订亲么?”高远疑惑道。   “及笄后就能嫁娶了吧,虽然府里每次来客人,老太太都是让林妹妹宝姑娘和三姑娘出去,但外面的稍微打听下,就知道荣国府里有几位待嫁的小姐吧。”   “以二姑娘的性格,挑一门人家也难。”高远叹道。迎春生性懦弱,虽然性格良善,但没有什么管家理事的才干,按理说荣国府四位小姐,琴棋书画,迎春善弈棋,当胸中有丘壑才是。   “二姑娘性情温柔,一言一语皆合礼数。若是平民女儿,多的是人家来求亲。如今荣国府渐渐没落,二姑娘又是庶出,亲事便有些难了。虽然这园子里表面上花团锦簇,但大房已经渐渐落败,从我们姑娘身上就能看出来。小厨房里那柳家的,最会看人下菜碟了,怡红院是她们重点巴结的,连小丫鬟要个粥都恨不得送上一桌满汉全席去,那柳五儿想进怡红院,托的是芳官的路子。薛宝钗和贾探春那里,也不敢得罪。林妹妹有老太太宠着,她们也不敢怎么样,就我们屋子里,推三阻四的,偷懒减功夫,怪不得司棋会大闹厨房。”林思齐抱怨道。   “老太太偏宠二房,下人们逢高踩低也是常事,你常年跟在迎春姑娘旁边,可得好好提点她。据我看,适合二姑娘的不外乎两种人家,要么选一个家风清正的,家里做事有规矩在,上头有婆婆妯娌管家,不用自己拿主意的。要不就往低了选,我不是正想开个店么,专门招揽读书科考的,来的肯定都是小门小户人家,让然哥儿瞧瞧,有学问人品好的,不至于将来做出宠妾灭妻这种事的,等中了进士后将二姑娘说给他。”高远想了想道。   “二姑娘爱下棋,但凡找个志同道合的,夫妻俩总能过到一处去。”林思齐还是想着替贾迎春找个情投意合的夫君。   两人议论了一会儿,怕外面的人疑心,就止了话题,林黛玉的婚事要贾母点头,迎春的虽然好办,但也怕节外生枝,想着日后慢慢图谋。   林黛玉不知道为什么,对高远颇有些依赖,拉着说了一些体己话,高远也仔细问了她的饮食起居,觉出林妹妹的亲近之意,又握着手嘱咐了几句。   在缀锦阁坐了坐,该说的话差不多都说了,林黛玉又邀请他到潇湘馆去,高远想着薛姨妈在,不管她们有什么打算,自己稍微漏点口风,不要让她们一味的针对黛玉。   不料在路上碰见藕官烧纸,婆子在那块拉扯,宝玉在一边劝。高远因是客人,不便出面管主人家的事,就在亭子后面避了避。那婆子是听了信特意来抓的,依旧报给尤氏和李纨了,若不带着藕官去,自己也有麻烦,宝玉出了个主意,让她回禀藕官被林黛玉叫去就完了。   林黛玉看了片刻,见贾宝玉拉着藕官离开了,高远出言开解,方才道:   “姐姐不用为着这个特意安慰我,这样的事不知多了多少去了,若是认真生气,那里理论的过来。外祖母疼我,不知碍了多少人的眼了,不拘做什么,总有人下绊子,那婆子想必后面也有人指使。”荣国府里风雨相逼,林黛玉早有知觉,要不然林思齐也不会那么顺利就将宝黛拆开。   林黛玉在原着中的确背了不少黑锅,被琏二奶奶、薛宝钗、袭人等不少人利用过,高远想了半天,只道:   “妹妹暂忍耐些,总有法子能离了这府里。”   薛姨妈和薛宝钗都在,见高远来了,都起来见礼,相互寒暄了几句。   “林丫头日后可再不准说自己无依无靠了,不止我妈妈疼你,顾大奶奶也把你当亲妹妹呢。”薛宝钗见高远言语间对林黛玉诸多回护,笑着道。   “可不是,这府里的女孩谁能越得过林丫头去,我常心里疼她,也只和宝丫头说说而已,谁知老太太这次竟托我住进潇湘馆。”薛姨妈也笑道。   “姨太太和宝姑娘有心了。”高远夸了她们母女一回。   后来又提起薛宝琴的事,高远道:   “那梅家也着实没福,琴姑娘那般人品也错过了,听我妹子说,老太太曾有意结亲,倒是一门好亲事来着,琴姑娘怎么急急忙忙回去了?”   “刚还和我姐姐说,二哥哥没福气,连琴妹妹都没留住。”林黛玉冰雪聪明,领会了高远的意思,补充道。   薛家母女听了这话,颇有些诧异,只得慌忙掩饰了。   “可不是么,这儿女亲事,都是有定数的,譬如你们姐妹两个,将来的姻缘还不知道在哪里呢。”薛姨妈笑道,没想到林黛玉能说出这番话来,太过意外了。   “妈说话就爱拉着我们。”薛宝钗红了脸道。   “听说宝姑娘这金锁,要捡有玉的配,可不就在眼前么?”高远挑明道。   林黛玉听了,也捂着嘴朝薛宝钗笑。   薛宝钗当真红了脸,说话也不是,不说也不是,见林黛玉还比着自己取笑,更是手脚都没地方放,连在元宵节都没这般难堪。   老太太当时也曾奚落过她们母女俩,说一个绝代佳人只一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,不管是亲是友,便想起终身大事来,什么都忘了,便是满腹的才学,也算不得佳人了。当时在场的姐妹除了自己都和贾宝玉是从小儿一处长大的,只一见明明白白的是说自己。后来又提什么大家小姐都有丫鬟嬷嬷跟着,怎么书里面就都只有一个丫鬟,说来说去,林黛玉和贾府的小姐都配着四个嬷嬷和一等二等丫头,只有自己带着莺儿。   当时王熙凤还捧场,自己母亲气不过,让她少轻狂些。王熙凤是怎么说的?她和贾珍是论哥哥妹妹一处淘气大的,等和贾琏作了亲才立了男女大防的规矩,不就是说宝黛二人没问题,在一处就是为了讨老太太高兴么?只是林妹妹和顾大奶奶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?薛宝钗坐立难安间抽空想了想。   “她们姐妹们常在一处玩,都打闹惯了的,顾大奶奶家里规矩大,可别看了笑话。我只恨林丫头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,让她们做不成亲姐妹。”薛姨妈替女儿解围道。    ☆、宝玉生日   高远回府后,就将崔然叫了来,命他将素日所作的诗词文章整理好,使人直接送到了林思齐手里。   贾母王夫人不在,大观园里鸡飞狗跳的,林思齐也不掺和,只和迎春商量高远所托之事。   “林姑娘性子敏感,若是贸贸然给她,恐怕惹了她生气。”   “这事真是万万想不到,林妹妹孤苦了这么多年,将来有顾大奶奶照拂,也算终身有靠了。”迎春听了先叹道。   在荣国府里迎春虽说不上话,但看得清楚。贾宝玉虽是自己堂弟,但有王夫人在,绝非林黛玉的良配。崔家世代书香,诗礼传家,虽门第低了些,但崔家公子是上进的,从这一摞文章也能看出来,只有一个姐姐在上头,又看重林姑娘,嫁过去就是主母,比这深宅大院里过日子轻松许多。   “顾家大奶奶还操心姑娘的终身大事呢,说要替姑娘留心一个志同道合的姑爷。”林思齐见迎春感慨,打趣道。   “你这丫头,嘴里就没句正经话,也实在难为你了。”迎春红了脸,笑骂道。   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,林思齐居然听懂了。贾迎春及笄年余,尚未有人上门提亲。闺中少女,最大的梦想也不过是有个好归宿罢了,迎春何尝不憧憬,只是身边没有人替他筹划安排。贾赦邢夫人宅在花园里,与京中人家少有交游。荣国府一应活动都是王夫人出面,两房不和已久,王夫人面子上也不会越过大房替迎春打算。老太太虽将孙女都养在身边,但毕竟年迈,只喜欢在家里热闹,心里又只有贾宝玉和林黛玉。贾迎春深知自己无人主张,不过随波逐流罢了,如今听林思齐说顾大奶奶有意相助,知道必定是自己的丫鬟替自己说了什么,心里自是感激的。   “绣橘你也想想,这堆怎么办呢?”林思齐见自家姑娘面飞薄红,也不敢再造次,转了个话题道。   “不知道怎么办你也敢接呀,看在顾大奶奶送了咱们这么多东西的份上,我替你出个主意。”绣橘在一旁怔怔听着,见林思齐问起,方接了一句。   “什么主意?你快讲。”林思齐催道。   “就说是琮哥儿写的,让林姑娘给改改。”   “说是琮哥儿写的,林姑娘肯定不信。他常来咱们屋子里,连四书都没念完呢,怎么能写出文章来,林姑娘有时亲自教他,怎么会不知道。”林思齐听了不妥。   “谁要林姑娘信了?只不过找个由头,让她不便拒绝罢了,若真要编一个能写得出来的,府里统共也没这么一个人,只宝二爷会作诗,可也不怎么写文章,更懒得写。”绣橘反驳道。   “绣橘这话倒不错,你只管拿去给林妹妹,说是琮哥儿写的,她肯定会接下,这些文章都是不俗的,由着她猜罢了,若是觉得好,必定会在话里试探的。”迎春也道。   林思齐听了,自己也没什么好法子,只得拿布包了,预备送去潇湘馆。   “不妥,潇湘馆里有姨太太在,这些文章你放在林妹妹常歇的暖阁里,也不用说,放书架上林妹妹自己会看的,云丫头三妹妹她们不爱下棋,从来不翻这里的书架的,只林妹妹爱找藏着的话本。”见林思齐准备出门,迎春想了想叫住道。   林思齐虽然没有闹厨房,柳家的依旧遭了一回罪,柳五儿耐不住往园子里跑了几回,荣国府正房里正丢了东西,遂被林之孝家的拿住,从厨房搜出了玫瑰露和茯苓霜,最后宝玉应了了事。   柳家的得罪的不止贾迎春,柳五儿挤破头想进怡红院,多的是人不乐意。林思齐也懒得管,不过多加些钱罢了,后来林黛玉也常爱和迎春一道吃,缀锦阁反而沾光了。   林思齐藏在书架上的文章,林黛玉终究找着了,翻开看了半日,见辞藻平实,但论证得法,颇有些文以载道心忧天下的意思。心里不禁疑惑起来,荣国府里数了个遍,也找不出人来。   “这些是哪来的?难不成也是你外头买的?琮哥儿现下还用不着这些。”见林思齐进来倒茶,随口问道。   “有林姑娘在,我买这些做什么,还不是上次顾大奶奶来,在我房里寻花样子,说她家里还有一个弟弟,预备和林姑父一般,走科举的路子呢。平日里也好做文章,只是顾大奶奶不大懂这些,托我们姑娘批改呢。林姑娘也知道,我们姑娘解个棋局什么的还容易,改个文章的实在提不起兴致来,就搁在这里了。林姑娘闲了时不妨替我们姑娘改改,在顾大奶奶那里也好回话。”   林思齐说完也不等林黛玉回答,径自出去了。   林如海探花郎出身,又曾将林黛玉充作男儿教养,闲时常将自己的得意文章讲给女儿听,林黛玉想到幼时情景不由心酸,翻开一篇策论细细看了过去。   过了几日是贾宝玉生辰,大观园里热热闹闹的,不过缀锦阁里一如往常,只迎春备了几色针线做礼物,林思齐本来还想围观群芳夜宴的,不想怡红院根本没人来请贾迎春,林思齐也不记得原来有没有请,她实在记不清贾迎春有没有抽花签了,不过次日从雪雁口里得知,林黛玉推说身上不适,也没有去。   林思齐掰手指头算了算,贾宝玉生辰过后就是贾敬去世,尤家姐妹的戏份了,她和高远一致认为,若荣国府还能抢救一下的话,最有担当的莫过于贾琏了。但上次高远也明说了,他现在暂时没有什么好办法,顾家和贾家不是一类型的人家,平常没有什么往来的,高远身边也没什么可靠人,崔然虽然是他便宜弟弟,但高远当亲儿子养,明确说不想让然哥儿跟着贾琏学坏。   再说,荣国府现在虽然内里亏空很大,但在外面人看来,还是风光无限的,假如薛宝钗嫁进去的话,支持几年没有什么问题,若劝贾琏现在就开始未雨绸缪,他听得进去才怪。   这几日,除了大观园明里暗里的争斗,最热闹的就属贾宝玉的生辰了,但因为迎春是边缘人物,所以林思齐磕个头吃个席就完事了。缀锦阁里不紧不慢,准备着高远要用的东西,闲时便和迎春说话,引着她往将来想,遇事如何处理。无心插柳的是,她这些话,不但迎春和绣橘爱听,连林黛玉和紫鹃雪雁也常来蹭讲座,后来往往只是她抛出一个议题,迎春惜春还有林黛玉史湘云讨论解决。    ☆、尤氏   因宝玉平儿等的生辰凑在了一处,大观园便连着热闹了好几天,尤氏也带了贾珍的两个美貌小妾过来一处游玩,宝玉心喜非常,谁料东府的人慌慌张张来报信,说是贾敬殡天了。   尤氏急忙卸了装饰,先令人将玄真观的道士都锁了,又带太医亲去验看,因天热不能停灵,遂做主择了日期下葬。   林思齐见尤氏处理的井井有条,不由感叹道:   “当初东府里蓉大奶奶的丧事,琏二奶奶跃跃欲试,不就是为着她虽然在荣国府当家,但没经过这种大事立威么?如今尤大奶奶没一个爷们可用,也料理的这般干净,听说珍大爷他们快回来了,尤大奶奶还虑着老太太路上无人,派二等管事带了家丁去护送呢。”尤大奶奶的才干,估计比起琏二奶奶来也不遑多让。   “说起这个,不知四妹妹怎么样了。”尤氏原是尴尬人,处在她那个位置上,一步都错不得,做得好了也没人夸。迎春更关心的是惜春,宝玉生日时,惜春房里一个小丫头的娘被撵出去了,据说是口舌不干净,不知惜春听到了多少。   “既如此,不如我去东府里看看四姑娘?”林思齐也有些担心,荣国府的小姐里,除了自家姑娘,和她最合得来的就是惜春,两人身世颇有些相似,林思齐是无父无母,惜春是该有的都有,但没一个人肯花心思看顾她的。   “你既不嫌热,就跑一趟吧,四丫头也不知听了多少,多劝着她些,我过会去稻香村,得空和大嫂子说一声,也就完了。”迎春听了道。   林思齐听了,便至东府里陪伴惜春。   “你哥哥这些东西是哪来的?”晚间屋子里就主仆三个,林思齐故意问入画道。   “说都是珍大爷赏的,我叔叔婶婶吃酒赌钱,哥哥怕他们挪用了,就交给我收着。”   “什么东西?”惜春这几日都不怎么说话,这会子却问道。   入画如实说了,不料惹得惜春大怒,和入画说,若带着这些东西,连你也不必再跟着我了。   除了入画,林思齐和彩屏也吓了一跳,惜春年纪小,姐妹们也不常和她一道玩,所以和丫鬟虽有主仆之分,平日里却常一处玩的,从来没有这般疾言厉色过。   林思齐忖度惜春意思,估计是贾珍的所作所为大部分已经传到她耳朵里了,入画的哥哥不明不白得了这么多赏赐,是个人就得瞎想,惜春恶心哥哥,但她是妹妹,兄嫂的事也轮不到插手,只能迁怒入画了。   入画听了,只得和哥哥说明白,她毕竟是要跟着迎春的。   尤氏姐妹虽然也在宁国府里,但林思齐并没有见到,惜春不肯多说一句话,也不肯多走一步路,就连和尤大奶奶商议事情,也是遣人去请的,等贾敬的事差不多了后就急急忙忙收拾回荣国府。   贾敬丧事期间,贾琏和尤二姐搞在了一起,又托贾蓉说和。尤氏听了,心知不妥,极力劝阻贾珍。但贾珍拿定了主意,只敷衍了两句,尤氏又素日顺从他,只得由着贾珍去了。谁想尤老娘那边竟也愿意,尤氏越发没话说了,更何况她与尤二姐既非同父也非同母,不便深管,只能由着他们闹去了,心里却侥幸想着,要是二姐儿是个有福气的,被王熙凤知道前就能生个儿子,倒也罢了。若真能这样的话,对自己也有好处。   贾琏娶了尤二姐做外室,贾珍和贾蓉父子也时不时过去,尤二姐自觉难为情,与贾琏商量起尤三姐的婚事来。   尤三姐属意柳湘莲,贾珍和贾琏听了也都愿意,各出了银两替她预备妆奁。   柳湘莲踪迹不定,贾琏也摸不准,只得将事情托付给贾宝玉,毕竟他二人更亲密些。   贾宝玉寻柳湘莲就容易多了,笑着与他道:   “你常说要寻一个绝色的女子,现下可碰着了。”   柳湘莲听说是贾宝玉亲自见识过的,心下倒信了,预备问过姑妈就应承下这门亲事。   “你素来主张惯了的,何必这般麻烦,三姐儿自从说了要嫁你,说话行事都不比往日,正急着等你接她呢,况且这门亲事是珍大哥哥和琏二哥哥都应允了的,听说连嫁妆都备好了的,其不辜负他们的美意?”贾宝玉听了劝道。   柳湘莲听到这里,已经起了疑心,他又不像贾琏娶外室般既往不咎,倒仔细打听起来了,见贾宝玉说二尤真真是一对尤物,忙问品行如何。   贾宝玉反倒支支吾吾起来,柳湘莲也是聪明人,想通了其中关节,只道姑妈替他已许下一门亲事,要急着回去完婚呢,贾宝玉知他托词,也不点破,回了贾琏。   贾琏得知,真真发起愁来,尤三姐是个爽利的,自说破了心事后,就安分守己起来,虽然孤寝独枕时不惯寂寞,但一心丢了众人,只等柳湘莲来成亲。如今和她去说柳湘莲不愿意,不定又怎么闹脾气呢,只得推说遍寻不着。   尤二姐被贾琏安置在花枝巷,一应衣食用度倒也不缺,但她常想着进去同住才好,这样没名没份的也不是个常法,又听贾琏说过,等凤姐死后便接她进去当家,所以闲时常和跟着贾琏的小厮说话,打听荣国府的人物行事。    ☆、东窗事发   自贾敬丧事后已近两月,时间一长,就有风言风语传到王熙凤的耳朵里,大观园里的众人也有耳闻。   “快去瞧瞧,琏二奶奶竟将那新奶奶带回来了。”爱瞧热闹的丫鬟们都奔走相告,林思齐在东府里没瞧着,这回可不能错过了,同绣橘她们一道去李纨处瞧了一回,却见不止尤二姐来了,她妹妹尤三姐也在,二人夭乔风流,很是与众不同。   凤姐儿与尤家姐妹打了几回交道,便觉出尤三姐不好对付,暗暗谋划着唆使张华去告,将人领回去就完了,谁知尤二姐在老太太面前辩解了几句,说早已经退婚了,老太太便命贾琏去料理官司,王熙凤心中暗恨,只得忍气吞声将尤二姐接到自己院子里,尤三姐自然不能跟着去了。   李纨心里不乐意,稻香村还有兰哥儿呢,怎么放心让尤三姐常住,尤氏也知道她的顾虑,但尤老娘已经去世,花枝巷的宅子早被凤姐儿料理了,只得将自家异父异母的妹子接到宁国府。本来还担心和贾珍他们厮混在一起,敲打了尤三姐几句,谁知尤三姐是真心瞧上了柳湘莲,在姐姐面前发誓只等柳湘莲回来。有时见她果然对贾珍和贾蓉不假辞色,心里才放心下来,不再防着她胡闹。   这日,姐妹们正在贾母房里凑趣,忽见周瑞家的进来,在贾母耳边悄悄回了一句话,贾母就打发她们姐妹各自回园子里玩去。   “听说有人来给林姑娘提亲呢!”缀锦阁在大观园里虽不受重视,但消息是最灵通的,史湘云薛宝钗俱在,听见这话都吃了一惊。   “是我们家姑娘么?谁来提亲?”听丫鬟这么说,紫鹃着急道。   “在太太屋里呢,据说是常来往的张家夫人,就是和老爷同在工部任职的那个张家。”   林黛玉正在画一枝梅花,闻言顿了顿,暖阁里她批注过的文章已经不见了,又添了些新的。   “紫鹃,你问什么,还不赶快去打听?”史湘云也着急道。   林思齐听了,也吃了一惊,上次高远还说,要等崔然得了功名才来提亲呢,自己还劝他说,尽量等金玉良缘成了之后再议,否则老太太婉拒的可能性很大。   “云丫头也太心急了,这岂是我们女孩儿家能打听的,快写你的字罢。”薛宝钗也放下针线道。   缀锦阁里,众人听了林黛玉议亲的消息勾起各自的心事,坐了一会儿便结伴告辞了,只林黛玉一个人在暖阁里发呆。   张夫人正是韩家所托,王夫人听了,觉得模样家世倒也相当,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愿意,但林黛玉的婚事,她也作不得主,只得带了张夫人去老太太屋里。   贾母听了之后不动声色,细细问了韩锐的家世人品,末了才道:   “这韩御史倒比我外甥女大上许多。”   “年纪大些,才能体贴人呢,这韩家也相看了不少人家,都没有满意的,也是凑巧了,韩家小姐和林姑娘在顾家见了一面,就替哥哥相准了。”张夫人拿不准贾母的意思,尽力推荐道。   贾母不置可否,只说林黛玉并无父母兄弟作主,所以婚事还要慎重,得等贾政回来商议。   荣国府消息传递起来一向很快,有人上门来提亲的消息很快盖住了尤二姐的事,连贾宝玉都知道了。   “二哥哥,咱们去潇湘馆看看林妹妹。”探春来约宝玉,她挺赞成这门亲事的,一来林姐姐能嫁个好人家,二来王夫人也能如愿。再者,林姐姐是和她们一处长大的,婚事都有影响,林姐姐嫁的门第越高,对她们姐妹三个越有利。   贾宝玉心里正担心着呢,下意识不想让老太太把林妹妹许给旁人,听了消息后浑身不得劲。袭人倒暗自称愿,见探春来约,忙推着去逛逛,劝道:   “姨太太那么疼你,往日住得远还罢了,如今在潇湘馆,正要常去请安才是。”   探春和贾宝玉到潇湘馆时,见薛姨妈正和史湘云薛宝钗说话。   “也来瞧你林妹妹么,早躲出去了。”薛姨妈笑道。   “我刚问姨妈,不知道林姐姐还满意不?听说这韩家也是大族,和卫家也交好呢,林姐姐若是嫁过去了,我们日后也能常来往。”史湘云拍手笑道。   “也不害臊,你林姐姐就是被你吓跑了的,肯定去缀锦阁了,你们好歹把云丫头也带去,让林丫头治治她。”薛宝钗点了点她的额头。   等史湘云跟贾宝玉探春他们出去后,薛姨妈朝女儿道:   “若是林丫头的亲事成了,妈才真正放下心来,只盼着老太太答应才好。这韩家是读书人家,和林家门第也配。这韩家公子年纪轻轻就在御史台供职,将来也是前途无量的,你和林丫头可不能生分了。”   “老太太未必会答应。”薛宝钗咬了咬嘴唇道。   “老太太可不能糊涂了,荣国府的女孩儿这么多,连个提亲的人家也没,这韩家门第人品都是好的,我昨日使人出去打听了,就是配公主也使得。林丫头若是嫁过去了,将来也是宝玉的助力呢,若是有人给咱家说这样的人家,我必是答应的。”   薛宝钗听了这话,一时没忍住红了眼眶。   “我的儿,是妈说错话了,你宝兄弟也没什么不好,知根知底的,模样性情也能配得上,将来这府里迟早是你当家,暂且委屈忍耐些。”   薛家母女俩在说体己话,林黛玉在缀锦阁里闲坐,也不要丫鬟服侍她,贾迎春打发琮哥儿自去读书,过来劝道:   “昨儿绣橘她们也听说了,这韩家也是仕宦读书人家,不比咱们家差的,这韩御史人品相貌也是一等一的,妹妹向来聪明,咱们府里什么形景儿你也看得明白,老太太在一日,妹妹能安心一日,成天这么担心着,倒不如离了这府里的好。”贾迎春也一直以为贾宝玉和林黛玉会在一处的,但薛宝钗来了后形势剧变,她也不看好林黛玉作宝二奶奶了。   “若是这样,那些又算什么呢。”林黛玉指着书架上的文章道。   众人说的再好,林黛玉依旧恐惧,再到一个陌生的府里,一个亲近的人也没有,谁知道又会怎么样呢。她本来无父无母,也没个兄弟姐妹,荣国府里纵然明枪暗箭的,也有个外祖母替她遮风挡雨。   “林姑娘不必忧心,老太太必不会答应的。”林思齐自然也不赞成,保险起见,林黛玉嫁到崔家至少有高远护着,能保她一生无忧。   “宝二爷的婚事,老太太顾忌着贵妃和太太迟早定不下来,说不准也会改主意。”紫鹃也担心道。   “老太太不会轻易放弃的,我听琥珀说了,老太太上次就和张夫人说,嫌韩御史的年纪大了,找借口说要等二老爷回来一处商议。但实际上准备推了,念叨说姑娘从小儿养在身边,舍不得打发出阁,要多留两年呢。虽未明拒,但也准了的,这韩家是大族,老太太说不准有旁的打算。”绣橘向来消息灵通,笑着道。    ☆、尤三姐   绣橘的情报向来很准确,贾母是打定了主意要让两个玉儿在一处,再者,林家的财产已经烂在荣国府里了,又怎么能往外头说去。但韩家这种仕宦读书人家,也正是贾家想要攀附的,所以也没明确回复,只令贾琏细细打听韩家的情形,等贾政回来再作商量。   尤三姐在宁国府,贾珍和贾蓉怎么肯放开她,一日贾蓉求欢,见尤三姐不乐意,当时就冷下脸道:   “三姐儿这是装贞洁烈女呢?只可惜人家不肯要你。”   “你说什么?”贾琏不是说柳湘莲已经应下了,只等问过姑母后就来提亲么?   “琏二叔还哄着你玩呢,上次出去还见柳湘莲了,人家虽说要个绝色的,可也要人品性情好的。”其实柳湘莲说的话更难听,贾蓉不忍刺激尤三姐。   尤三姐听了,岂肯信他,立时便要去尤二姐处问贾琏,她这些日子日日烧香拜佛,安分守己,也没再去荣国府。   尤氏岂肯带她去,劝道:   “可别再替你姐姐惹麻烦了,打量她处境好么,有琏二奶奶在,只怕也一肚子气,当初勾搭的时候就该想明白,那府里哪有什么好混的。一心盼着人家早死,可惜天不遂人愿。”   “她们敢欺负姐姐?”尤三姐听了气道。   “再着急也不该国丧家孝里就娶了亲,老太太说的是一年后圆房,谁知进去不到两个月就有半年的身孕了,这可了得?是犯着王法的事,说不得只好偷偷请相熟的太医打掉了,你姐姐不安分,还成天留着琏二爷在她房里,争风吃醋的,老太太听了骂她是贱骨头,那府里捧高踩低的,见老太太不喜欢,任是谁,也能欺负她两下子,琏二爷又不常在府里,哪能看顾的周全。”毕竟名份上是姐妹,尤氏也每常替尤三姐担心着。   尤三姐听了,哪里肯依,逼着尤氏带她过去。   “你姐姐现在也确实需要人安慰,你过去后本份些,那府里可没人护着你。就算不为自个儿着想,也得替你姐姐操心,她可是常住在那府里的。”尤氏提醒道,尤三姐只会闹,可闹完没人替她收拾。   荣国府的众人瞧见尤二姐的处境,都暗地里替她着急,凤姐儿虽然明面上没有一点坏形,但暗地里能折磨的她生不如死,那个太医也是凤姐儿找的,尤二姐只怕日后都难有子嗣了。   尤二姐花为肚肠雪作肌肤,荣国府的众人想着尤二姐实在温和怜下,远比凤姐强出许多,都有心接济她,只是惧怕凤姐儿。   “这尤二姐也是命苦,遇上凤姐儿这么一个厉害人,再折磨下去就活不成了,琏二爷又忙着年节诸事,腾不出手来管管。据琏二奶奶院里的丫鬟说,尤二姐每日只叹自己命苦,也不常在琏二爷面前抱怨,心里也不知道想些什么。”绣橘磕着瓜子八卦道。   “常说琏二奶奶聪明,这会子也想差了,那尤二姐又不能生育了,留着她还有个贤良名儿,何苦处置死了,琏二爷再在外面胡闹呢。”紫鹃道。   “紫鹃这个法子倒好,这样一来可不是琏二奶奶和尤三姐都有好处?”入画听了也赞道。   “这事还得先说给平儿。”紫鹃又补充道。   平儿心善,因是她告诉凤姐儿外面多了个二奶奶,所以有愧于尤二姐,常背着凤姐儿照顾她些,听了紫鹃和林思齐的建议,倒觉得是个好主意,回去悄悄说与凤姐儿。   王熙凤本来决意要尤二姐死的,听了平儿的话思量了半天。   “纵然她是个二房,将来没了子嗣也越不过奶奶去,奶奶何必和她计较,留着倒有个人能拴住二爷的心,老太太和太太那里也好听。”贾琏喜欢温柔小意的,但王熙凤和平儿都是事业型的人才。   “你这么说,倒也有几分道理,罢了,明日就给她换个小丫鬟吧,衣食用度比照周姨娘她们,也不算我苛待了。况且你二爷常爱去那里,我也常担心有一日被他撞见倒不好了,幸得她是个闷葫芦,也不在二爷耳边抱怨,否则我还得编话圆呢。”凤姐儿对着铜镜卸妆道。   尤三姐惦念柳湘莲,要找贾琏问个清楚,天天催着尤氏,尤氏不耐烦,只得又嘱咐了一回,带她到荣国府里。   王熙凤改口后,尤二姐日子好多了一些,又有平儿照拂,身子渐渐好起来了,这日,去园子里找姐妹们说话散心。   尤二姐虽是宁国府的亲戚,但惜春并不喜欢她,连面子情也懒得维持。所以尤二姐在园子里能去的不过几处,怡红院她避嫌不肯去,缀锦阁虽然热闹,但惜春也常在那,所以她进园子里先去李纨处打招呼。   尤氏带尤三姐先到凤姐处,却见姐姐不在,更何况几人话不投机,尤三姐便只身往园子里来寻。   尤二姐正在潇湘馆,见了自家妹妹也是高兴,带着她回房说话。   “姐姐性子也太软和了,咱们金玉一般的人儿,何苦受她们的欺负。”   “原是我自己品行有亏,孩子没了也怪不得旁人,都是我当初一心想进来,方成个体统,谁知成了现在这个样子。”尤二姐垂泪道。   尤三姐见姐姐这里一应用度都不比在荣国府宽裕,便要找凤姐儿理论,被尤氏和尤三姐挡下来了,说荣国府就是这个份例,尤三姐去闹,只能惹得旁人嫌恶。   贾琏回家后,尤三姐质问柳湘莲的事,贾琏隐瞒不得,只得据实已告。尤三姐听说是贾宝玉问的,当下直闯进怡红院里。   贾宝玉心下怜惜,尽量说的婉转些,尤三姐听了方才相信是真的,她素来强悍,此时也不禁伤心起来,默默垂泪不语,贾宝玉便亲拿帕子替他拭泪。   尤三姐伤心过后,心思百转千回,忖度自己回宁府后免不了又被贾珍贾蓉纠缠,若是往外头说去,也没有什么好的,更何况也不放心姐姐一个人在荣国府受苦,打下打定了主意,使尽浑身解数勾引贾宝玉,贾宝玉哪里经得过这个,当下色授魂与。    ☆、婚事变更   老太太打定了主意要将林黛玉留给宝贝孙子,但又舍不得丢了韩家这么一门好亲事,荣国府弃文习武后相熟的大都还是军功世家,若是有一两门像林如海韩锐这样的亲事,对贾家是大有助益的。只是韩锐指名要的是林黛玉,而且他身份太高,贾家能配得上的只有贾惜春,但四丫头年纪还小。   “老太太,昨天二爷回来说,这韩御史家中还有一个庶弟尚未娶亲,比宝兄弟大个两三岁,为人性子都平和,听说也极爱读书的。”王熙凤知道贾母心思,提议道。   “琏儿办事倒是利索,回头问鸳鸯挑件东西去。林丫头我要留着,倒是把哪个女孩儿抵给他们家呢?据我看,咱们家的女孩儿,都比不上你薛表妹。这事也不能等政儿回来,倒显的他不愿意似的。”贾母的心思和王夫人是一样的,王夫人想早早把林黛玉打发出去,贾母则想把薛宝钗推销到别人家。   王熙凤听了,心道不妥,她和贾琏昨夜已经商量过了,这韩公子虽是庶出,尚未考取功名,所以家里才没给议亲,但生在仕宦人家,又爱读书,迟早会出头的。韩御史除了林妹妹,其他的姐妹是攀不上了,但是韩家这三公子,却可一试的。她们夫妻俩合计了一晚,已选定自家妹妹迎春了,虽然性子软弱些,但又轮不上她管家,韩家是大族,迎春只要不行错踏错,在韩家作媳妇就不会受大的委屈。   但他们夫妻俩又做不了主,老太太还是和薛姨妈闲话中提了提。   “你说宝姑娘会答应么?”绣橘猜测道。   “这可难选了,韩家虽是大族,但三公子偏偏是庶出,嫁过去也轮不到管家的,这就不如咱们府里了,但是三公子偏偏又爱读书,知道上进,比宝二爷强点。”入画分析道。   薛家也为这个纠结,老太太提起,总要给个回话的,按理说不应该得罪王夫人,但是这门婚事又还有点吸引力,是傍着贾家能挑到的最好人家了。   老太太也不着急,薛宝钗也不常去怡红院了,去看林黛玉的时候反而多点,和薛姨妈商议如何回应这门亲事。   史湘云也风言风语听了一两句,待林黛玉出门去缀锦阁后,方和薛姨妈道:   “这也太欺负人了,宝姐姐样样比她好,怎么同一户人家里,还要说给庶出的少爷呢,姨妈快给宝姐姐推了。”史湘云替薛宝钗不平,但是老太太决定的,只能暗地里抱怨一两回。   最后薛姨妈在老太太面前婉拒了,倒不是听了史湘云的话,而是宫里有消息传来,贾元春怀孕了。   薛宝钗拒绝了,老太太就只能想到贾迎春了,托张夫人去说合。韩家倒也开始认真考虑这门亲事,贾贵妃盛宠在身,荣国府将来说不准会更进一步,三公子和贾迎春出身又相当。尤其是打听了荣国府二姑娘的性格后就更加满意了,韩家三奶奶就需要这样安安分分的人选,更何况韩小姐在顾府还见过迎春,和韩老夫人说贾迎春才貌品行都不俗的,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,三公子从妹子处听说了不少,本人也很满意。   贾母得了准信儿,才将贾赦和邢夫人叫过来,和他们说了迎春的亲事。   贾赦毕竟是当爹的,也将韩家细细打听了一回,见人品家世都相当,心里也愿意。邢夫人自然顺着贾赦的意思说,倒让老太太高兴了一回。   两家说定了,便找人合了生辰八字,又择了定亲和成婚日期。   贾赦和邢夫人本想接迎春过去备嫁,但贾母说出阁后回来的日子就少了,令迎春继续住在园子里,贾赦自去准备嫁妆。   “上次姨太太说,这亲事果然是做不得准的,本以为韩家求娶的是我们姑娘,后来老太太又看准了宝姑娘,最后竟是你们家姑娘要嫁过去了。”雪雁针线好,过来帮着迎春裁剪衣服。   “可不是么?”林思齐瞧着老太太命人送来的金线,脑袋还晕乎乎的。   “司棋,你怎么老是偷懒。”林黛玉指点完琮哥儿的功课,过来瞧见林思齐对着大红的布料发呆,打趣道。   迎春的亲事皆大欢喜,连贾政回来都满意,说多了一门好亲事。   姐妹们也都来给迎春道喜,闲时也过来帮她准备。薛宝钗将来是要作宝二奶奶的,迎春嫁得好,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,探春也真心为堂姐高兴,觉得韩家非常适合迎春,只有史湘云觉得国公府的小姐许了韩家的庶子,有些低嫁了,此外,惜春也念叨迎春去了之后没处串门子了,虽然她在缀锦阁待的多了,和林黛玉关系也不错,但她性子清冷,不喜人多,见薛姨妈在潇湘馆便不肯常去。   最不高兴的就是贾宝玉了,但有尤三姐时不时从宁国府过来缠着,也顾不上这许多了。   贾迎春的婚事来的太突然了。林思齐束手无策,遣人给高远送了消息。   高远听说也吃了一惊,韩家提亲他也忐忑了好久,生怕老太太突然答应,林妹妹就嫁不到自己家了,谁知后来竟是迎春和三公子成了,他也有好多事要问林思齐呢,因此,下帖子请贾府的姐妹们过来赏花,依旧央顾明婉和她的闺蜜们作陪。   “据婉儿说,三公子性情平和,倒也温柔知礼,而且年岁不大,身边并没有屋里人,写诗下棋也都来的,起码比孙绍祖强了不少。”见林思齐忧心忡忡,高远将从顾明婉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她。   “听着倒是不错,往后如何也只能看我们姑娘的造化了。”林思齐叹道。   “只是你怎么办呢?”高远替林思齐发愁道,若是到了韩家,不外乎两条路,姨娘或者管事媳妇,不管怎样都是奴才,像林思齐这种虽然命运坎坷,但生长在新中国衣食无忧的自由人来说,哪种都不适合。   “姑娘身边有绣橘就好了,要不我以后跟着林姑娘吧,到你们家就自由了。”在荣国府的话,卖身契是拿不到的,唯有跟着哪个姑娘出阁,才能被姑娘们和卖身契一起带走。若是跟着迎春去韩家,林思齐自信若是说出来,迎春一定会答应给她的,但初到韩家,就赶走自己的丫鬟,怕有不好的名声影响迎春,倒不如跟着林黛玉,将来一起到崔家,有高远在,她也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,自迎春定亲后林思齐一直琢磨这事,将想法一股脑儿说给高远听。   高远听了,自然同意。   后院里姐妹们在一处逛园子说话,韩琳和贾迎春上回还是陌生人初次见面,现在就成了姑嫂了,惹得大家感叹了一回,又拿着她们俩取笑。   三公子定了亲,韩老夫人就更替韩锐着急了,最后作主定了顾明婉。    ☆、迎春出阁   次年韩家双喜临门,先是韩锐与顾明婉成亲,接着又到了三公子的婚期。   荣国府里也替迎春打点好了嫁妆,因韩家的聘礼不薄,贾母便命从公中支了一万两银子,自己私库里取了三千两都交给贾琏去置办,贾赦见了,便只从大房库里取了一些家具给迎春陪嫁。   到了婚期,林思齐装病,挪到家里去静养,贾母见她去不成了,将身边的琥珀给了迎春。   高远早和林黛玉说好了,请她帮忙把林思齐带出来,等到崔家后就给她自由身。所以等林思齐好了进去后,林黛玉便从贾母处要了她来。   “我们姑娘回门时可说了什么?”林思齐见薛姨妈歇下了,到林黛玉房里打听道。   “二姑娘挺好的,和姑爷是新婚燕尔,瞧着情投意合的。韩府里又有顾小姐和韩家妹妹作伴,倒也闷不着。”紫鹃见她问起,笑着道。   林思齐这下放心了,再说迎春身边还有绣橘和琥珀在呢。   迎春出阁后,几人便常常去惜春的藕香榭说话,薛宝钗常常去怡红院,史湘云便落了单,也跑来一处玩。   “尤家那三姐儿,来看她姐姐不去琏二奶奶房里,往怡红院跑什么呀,害的宝姐姐也得守着。”史湘云说话百无禁忌。   “宝姑娘还没嫁进来,就要开始管宝二爷的屋里人了。”入画啧了一声。   “尤三姐算哪门子的屋里人,二哥哥会看上她?宝姐姐怎么就成了管二哥哥的屋里人了?”史湘云替薛宝钗抱不平。   “连家都管了,还在乎管个把屋里人?”惜春和琮哥儿在下棋,闻言道。   众人议论薛宝钗应不应该管尤三姐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,贾母房里商议的却是大事。   “娘娘怀上龙子也有五个多月了,正是费银钱的时候,偏偏二姑娘出嫁,公中又支出去一万两银子,本来就入不敷出的,这下可怎么供应宫里呢。”王夫人忧心道。   “我那里还有些体己,本来是要留给宝玉的,既然娘娘急用,就先垫上吧。”贾母也叹了一口气。   林思齐以为贾迎春出嫁后,后面的剧情应该不按照书上走了,谁知道依旧来了个抄捡大观园,当然,波及到的只有四处,李纨的稻香村,贾探春的暖香邬,贾宝玉的怡红院和贾惜春的藕香榭,薛宝钗是客人不能搜,潇湘馆里薛姨妈是客人,也不能搜。   惜春处入画并没有替哥哥保管财物,所以只有贾宝玉房里搜出来些不妥之物,众人皆道不是自己的,王夫人大怒,偏是她最留意的宝玉房里出了这事,坐在房中查人,丫鬟们一个一个挨个看过,撵出去四五个长得机灵好看的,晴雯也在其中。   贾宝玉见王夫人盛怒,也不敢辩解,见晴雯她们被带出去,更不敢阻拦。   只是那香囊是哪里来的,怡红院的丫鬟们都不知道,他自己却心里有数,只是没有法子拦着,哭了一会子便罢了。   袭人见他一连几日都闷着,时不时掉眼泪,还疑心到自己身上,便推他出门散散心。   贾宝玉也不敢去探望晴雯,生怕袭人知道了告诉王夫人,将晴雯立时配了小子,只得找蒋玉函他们说话,不料见了柳湘莲后反又勾起了心事,尤三姐本来是贾琏托他说给柳湘莲的,最后竟自己占了,心里颇有些故意不去。又想着柳湘莲是嫌尤三姐不检点才不肯要的,晴雯相貌不比尤三姐差,又是清白身子,给柳湘莲正合适。   柳湘莲上回亲事没成,反抢白了贾宝玉一顿,心里正有愧,听见这话,心里琢磨了一回,他和贾宝玉什么关系,自然信得过,何况又是从小服侍宝玉的丫鬟,当下就应了,二人偷偷离席,来看晴雯。   晴雯正病着,屋里什么都没有,柳湘莲一见便怜惜上了,晴雯反倒犹豫了一回。只是自知和宝玉已经不可能了,见是和宝玉素来相好的柳湘莲,又有宝玉说和,只得无奈应下。贾宝玉大喜,托凤姐儿在老太太面前求情。   贾母本来预备将晴雯给宝玉留着当屋里人,谁知被王夫人借机拔掉了,心中本来就不满,见凤丫头提起,林黛玉也帮着说了几句,当下就应了,还赏了三十两银子作嫁妆。   晴雯与柳湘莲成婚后便跟着他去姑母处安身,贾宝玉含泪送别。   “多谢林姑娘。”林思齐曾拜托林黛玉在贾母面前替晴雯说过话,如今晴雯大事落定,她理应拜谢林黛玉。   “不过几句话而已,我知道你们从小儿在一处,情谊非比寻常的。不知道二哥哥没福还是晴雯没福,他俩在老太太心里是准了的,竟也没在一起。”林黛玉说完,自知失言,又补了一句。   “姐姐说你不想当屋里人,将来可有什么打算?”   林思齐正要回答,就见入画进来道。   “什么屋里人,林姑娘可是知道了?”   “知道什么?”林黛玉表示不明白。   “尤三姐身子都显怀了,说已经有六个多月了,要做宝二爷的屋里人了。”   “难不成竟是二哥哥的?”这消息太劲爆了,林黛玉和林思齐都吓了一跳。   “可不是么,尤三姐和宝二爷说是,老太太和太太不相信。不过姑娘也就是听个闲话罢了,该忧心的事宝姑娘,进门就要当妈了。”入画道。   “看来宝二爷也不是个没福的。”林思齐笑道。   尤三姐的身子瞒不住了,尤氏以为是贾珍或者贾蓉的,谁知道竟是贾宝玉的,一时之间发愁起来。   “大姐姐愁什么,这样一来我就能和姐姐在一块了,宝玉对我也好。老太太她们纵然不认我,难道连宝玉的骨血都不要么?”尤三姐一脸无所谓。   “你姐姐的事你还没看明白么,我还想着去城外择个老实人家给你。谁知你做下了这种事,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呢。”尤氏恨铁不成钢道。   “姐姐是孝期失德,我这又不碍着什么。”   “还未娶亲呢,就有庶长子,你以为是什么好事么?更何况那薛家母女也在园子里,林丫头有老太太撑腰尚且斗不过她们,想着进去和你姐姐作伴,做梦吧。”尤氏忍不住骂道。   “依大姐姐的意思呢?”尤三姐知道厉害,见尤氏如此生气,也后怕起来。   “如今老太太和太太不相信,你就改口说是蓉哥儿的,等生下来再计较。”尤氏犹豫了半天拿定了主意。    ☆、金玉良缘   宫里又派了太监出来,元春怀上皇子五个多月了,波折不断,贾母的库房支撑了三四个月便所剩无几了。   眼见又来要钱,贾母只好请了贾珍贾赦他们都来商量。   “老太太也知道,自从儿媳妇和父亲去后,我们府里是一日不一日,全靠大奶奶精打细算支撑呢。”贾珍先哭穷,顺口夸了尤氏一句。   贾赦更是没钱,他买个丫头还要找贾母报销呢。   贾政素来不管这些俗物,再者荣国府里还剩多少家底,贾母比他清楚。   王子腾又赴了外任,史家虽然回来了,却连史湘云也不接回去,因为预备不出来嫁妆,反倒贾母拿了三千两银子,给史湘云带去与卫家完婚。   贾琏夫妇的是私房钱,自然也不肯拿出来。   “只能找姨太太想办法了。”贾母托王夫人朝薛家借钱。   谁料薛姨妈这会不肯拿出银子了,自薛蟠去后,她们母女俩守着家财才有些底气,就算给贾家用也只肯放到明面上,意思就是要当成嫁妆抬进荣国府,生怕到时候人财两空。   王夫人如实回禀贾母。   贾母再不愿意,也只得应下金玉良缘,因宫里催得紧,匆匆忙忙就替薛宝钗和贾宝玉办了喜事。   自大观园被抄后,薛宝钗和薛姨妈就搬了出去,现在不到一个月,又全部搬了进来,只是众人再不能称宝姐姐了。   “宝二爷倒是值钱。”薛宝钗红妆十里,够绕着宁荣二府转几圈了,彩屏从爹娘口里听说了成婚时外面的盛况,感叹道。   众人听了,都忍不住笑,就见丫鬟来催,说宝二奶奶和史姑奶奶在太太房里等着呢,姐妹们要重新见过。   “如今宝丫头进门了,凤丫头得空多保养身子,给巧姐儿添个弟弟妹妹。”   林黛玉她们进去时,听见王夫人在里面道。   薛宝钗瞧着倒比先前明艳了,衬托的史湘云越发憔悴了。   “云姑娘这是怎么了?”林思齐同翠缕打听。   “我们姑娘常想着出阁后就好了,谁知道我们家姑爷竟是那么个形景儿,如今连床都下不来呢,看着是不能好了。若是姑爷没了,卫家哪里能容得下我们。”翠缕见左右没人呢,哭诉道。   少年色嫩不坚牢,林思齐想着史湘云的判词,好不容易遇到个才貌仙郎,谁知却不能相守,忍不住也替她难过。     宫里面虽然有了薛家的银钱供应,但贾元春到底没保住龙子,好端端的在宫里摔了一跤,被皇帝斥责太不小心。   消息传出来后,贾母一个人在屋里待了很久,连晚饭都没用。   谁知道,屋漏偏逢连夜雨,史家刚发嫁了史湘云,就被抄家了。   高远自然也听见了,托了迎春回娘家提起林黛玉的亲事。   “迎丫头是个有心的,还惦记着你林妹妹。”   贾母正愁林黛玉的终身呢,宫中贾妃失宠,贾宝玉又娶了薛宝钗,林家财产已然花尽,自己的私房也不剩几个了,贾母就是想给林黛玉再找个像韩锐一样的人家,也出不起嫁妆了,心里顿时悔意丛生,听见崔家明说不要嫁妆,忙应了,托迎春从中说和。   史家抄家后,虽说罪不及出嫁女,但卫若兰过世后,史湘云和翠缕还是被赶了出来,找到荣国府安身。   “老太太。”史湘云一见贾母就泣不成声。   “命苦的云丫头。”贾母抱住她大哭。   薛宝钗嫁进来后,搬进了怡红院,蘅芜苑给薛家的人住,园子里只有迎春住的缀锦阁空着,贾母本欲让史湘云去住,谁料王夫人说单设一处开支太大,将史湘云送到李纨处居住。   史湘云日日以泪洗面,李纨和林黛玉开解了几次,见她依旧愁容满面,只得由着她去了。   更何况林黛玉也忙着,纵然荣国府不能替她预备嫁妆,但自己的嫁衣是要亲手绣的,虽有雪雁帮忙,但林黛玉还要指点紫鹃和林思齐收拾潇湘馆里的书籍字画,惜春和入画也日日过去帮忙。   史湘云一日出来散心,见林黛玉正绣着大红嫁衣,一下子又刺激到了。   “林姐姐也太上心了,早知今日,还不如当初韩家的亲事呢,哪怕是韩三公子,也比崔家强出许多。”史湘云想的倒和贾母一样。   “卫家倒是大族……”紫鹃正要抢白她,被林黛玉制止了。   “云妹妹已经成了那样子了,你还计较她什么?更何况咱们心里知道就成了,何必在意她们说什么。”林黛玉晚间嘱咐紫鹃道。   崔然素来敬爱姐姐,高远相中的他自然也愿意,后来才知道他的文章都是自己未来娘子给改的,便试探着寄了几首诗,谁料林家小姐竟然回了和诗给他,而且比他写的好上十倍,不由心里又惊又喜,等着林黛玉过门后指点他文章诗词。   贾宝玉见林妹妹定亲了,心里越发郁闷,这日往宁国府里去探望尤三姐。   尤三姐不日就是产期,贾宝玉嘱咐了几句方才回去。   因此,快到年下时,荣国府有两件喜事,一是凤姐儿清闲下来后怀了身子,二是贾宝玉的庶长子出生,尤三姐所出的孩子和贾宝玉小时候一模一样,贾母和王夫人看了,才知道贾宝玉和尤三姐当初所言非虚。   但王夫人坚决不准尤三姐进门,怕她带坏了宝玉。   贾母却对尤三姐所出的菱哥儿极为喜欢,但薛姨妈又不肯记在薛宝钗名下,那就成了实实在在的嫡子了。   袭人早年伤了身子,后来也一直没有消息,倒是挺想把菱哥儿养在自己名下的,但尤三姐不愿意,她知道王夫人把话说成那样,自己是嫁不进去了,但绝不肯把菱哥儿记在奴才名下,她将来还指着自己儿子呢,要是薛宝钗不肯,她就要告荣国府抢了她的儿子。   王夫人虽然不怕她,但折腾起来也挺麻烦的。最后贾母拿了主意,将史湘云给了宝玉做二房,把孩子报给她养着。   史湘云年轻寡居,贾母到底是不忍心的,何况小时候和贾宝玉在一起时金童玉女,两家大人心里都打过这个主意,后来林黛玉进府才撂开了。   所以贾宝玉的怡红院里最热闹,光有名份的就有两个宝二奶奶,花姨娘和黄姨娘,最后贾宝玉作主将剩下的丫头全放出去了,与本人父母自便,连翠缕也被父母领回去了,荣国府的下人们着实称颂了一番。    ☆、黛玉出阁   史湘云一直想认薛宝钗作亲姐姐,这下倒成了名副其实的姐妹了,贾母想着接连遭了这么些事,预备替宝玉和史湘云好好办一场,谁料王夫人不同意,最后只在园子里摆酒听戏就算完了。   年后荣国府许久没有热闹事,众人便在园子里陪着贾母取乐。   两个宝二奶奶,将来可怎么叫呢,小丫头们聚在一块为难。   “怎么没请二姐姐回来?”贾宝玉给老太太斟酒,提起迎春道。   “你二姐姐前日打发琥珀给云丫头送了贺礼,她如今身子不方便,等明年就能回来了,到时宝丫头和云丫头也该有消息了。”贾母笑着,期盼道。   “与其说这些没用的,不如去给林姐姐倒酒,等过了三月份,她就不在这园子里了。”史湘云听了红了脸,催着贾宝玉给林黛玉斟酒。   贾宝玉听了,走到林黛玉面前斟了一杯,林黛玉忙站起来,两人都忆起前年元宵节的事,不由愣了片刻。   “二奶奶日后可不能这样叫林姑娘了。”袭人捧着托盘跟在贾宝玉身后,出言打断道。   林黛玉听了,举起酒盏一饮而尽。   转眼间就到了林黛玉婚期,高远早就将崔宅收拾妥帖了,等林黛玉过门后,就将原来替崔然打理的家业尽数交付与她。   林黛玉自回门后,日子便忙碌起来,崔然上学回来便爱粘着她一块读书写字,什么也做不成。等崔然去顾家家学后,她还要管家理事,虽然比在闺阁中忙碌了数倍,但诸事遂心,高远也常过来和她闲话指点。   不出一年,林黛玉的忙碌便有了成果,崔然先后过了乡试和会试,连荣国府里也替他们高兴。   “咱们家真是双喜临门,两位姑爷都中了贡士。”贾政亲自去老太太房里报喜。   “当真?迎丫头和林丫头的女婿都考中了?”贾母闻言心怀大畅,忙把薛宝钗叫过来,吩咐她准备贺礼。   “正是,接下来还要殿试。”贾政激动道,殿试是不刷人的,只看排名罢了,贾敏当初是林如海考中探花郎才嫁的,不知迎丫头和林丫头的女婿能中什么名次。   崔家和韩家都严阵以待,贾政一边等着外甥女婿和侄女婿的殿试,一边见贾宝玉在园子里胡闹,严令他从此后读书写字,薛宝钗和史湘云也每每在枕边劝着,贾宝玉心里无趣,只得捧起书来发呆。   贾母也不再拦着,只吩咐史湘云和袭人照顾好贾宝玉的饮食起居。   果然不负贾政期望,皇帝看了崔然的策论连连称赞,又听左右说是昔日重臣林如海的女婿,当下为了讨个好口彩,御笔亲题,将崔然封作了探花郎。   翁婿双探花,一时间贺礼盈门,崔然和林黛玉忙着摆酒宴客,顾明轩也为内弟高兴,过来替他张罗,只有顾明亭榜上无名,闷闷不乐。   贾母也难的出门,带着家里的姑娘们到林黛玉家里做客。   “林丫头如今也长大了。”贾母瞧着林黛玉张罗,感叹道。   崔宅不大,只有一个花园子,贾母略逛了逛便要歇息,林黛玉忙迎到自己房里。   “世事难料,当初二爷以为咱们能长长久久在一处,谁知道二姐姐和林姐姐各有姻缘,见一面竟也难了。”史湘云得偿所愿,叹道。   “云丫头可称心了?”林黛玉打趣道,见薛宝钗依旧端庄稳重,不由心中佩服,若是自己,哪能忍了这些事?一时又感谢去世的父亲,让自己多了崔萱这么好的一个姐姐。   世事悲喜难料,贾母刚以为荣国府会有起色的时候,贾妃病逝。   贾迎春得了消息,知道荣国府不日就要抄家,心中坐立不安,最后咬牙命绣橘偷偷给王熙凤送了个信。   “二奶奶,我们姑爷说了,万万不可让其他人知道。”绣橘不放心,叮嘱了几遍。   “我省的。”王熙凤知道厉害,若是透漏出去,不但无济于事,反而连累了迎春和她女婿。   王熙凤身子重,贾琏常爱歇在尤二姐房里。   “这可是天大的祸事,二丫头倒是个有胆识的,韩家也仗义。”贾琏听了道。   “没想到当初最看不上的二丫头竟救了咱们,这事还要慎重些方好,没得辜负了她一片美意。”王熙凤附和道。   “如今之计,顾不得许多了,宝二奶奶手里虽有钱,但若都转移出去,反倒招了眼,惹得皇帝疑心后,一个钱也留不下来。”贾琏想了半日道,又朝门外看了看。   “你放心,我让平儿守着呢,韩姑爷也是这个意思,让迎丫头传话说,留些体己日后花用也罢了。”   “这些体己倒不好出手,听说你叔叔在任上也有些事故,陛下正追查呢。”贾琏道。   “放别人家里,没得连累他们。”王熙凤是不放心把钱交给别人管着,再者,韩家通个消息已经是仁至义尽了,岂能再让人家帮着藏匿财务。   “你说的也是,总共就这几门得用的亲戚了,若是现在连累了,往后可怎么着。”贾琏也赞同。   夫妻两个商量了半日,最信得过的就是平儿,凤姐半夜翻出了平儿的卖身契交给贾琏,贾琏第二日便去官府交割明白了,直说是等日后要娶做二房。   “哪里是二房,如此倒成三房了,二爷好福气。”王熙凤朝尤二姐屋里努了努嘴,取笑贾琏道。   贾琏做事向来稳妥,等晚上凤姐儿和平儿瞒着人收拾完细软后,次日便连同平儿带出去置办了宅子。   薛宝钗见平儿在,就问了一句,凤姐儿只说得了急病养在庄子上了,其余一切如常,薛宝钗虽疑心却也没深究。    ☆、贾母逝世      果然不出三日,锦衣卫就查抄了宁荣二府。   罪名罗列了一长串,有贾珍父子聚众赌博的,府里有违制之物的,下人们有巧取豪夺的。   所幸皇帝开恩,念着贾贵妃刚刚去世,不忍加罪,只没收了家产爵位,令荣国府众人三日内搬离。   荣国府众人死里逃生,俱都抱头痛哭,只有贾宝玉呆愣着,贾母昏过去又醒过来。   探春和惜春抱在一起,各怀悲意。   “都收了泪珠儿吧,圣上开恩,咱们家感激不尽,哭来哭去像什么样子。”迎春使琥珀送来了参汤,贾母喝了后,定了定心神道。   众人见贾母有话说,都围在身边听着。   “还有三日的功夫,府里都打劫过了,虽不剩什么,到底也有一两件能卖钱的东西,你们兄弟和赖大带着宝玉蓉儿环儿他们收拾变卖了,好作路上使用。”   “路上,去哪里?”贾赦贾政答应了,贾宝玉不明白,问道。   “自然是回金陵了,好在祖上积德,金陵还有祖宅薄田在。”贾母摸了摸贾宝玉的头道。   “珍哥儿和琏儿,清点府里的人口,也不用领人牙子来卖,把卖身契给了他们,令他们自去吧,也给子孙们积点德,官府那边也都销了文书。”贾母接着吩咐道,贾珍贾琏应是,下人们世代为奴,乍然成了自由身,欣喜若狂,京城里,找个活干还是容易的,脱奴籍可不是件容易事。   “迎丫头送来一万五千两银子,也难为她了。一万两给公中的花费,三千两给赦儿,两千两给珍哥儿花用。”   “我们不敢受。”贾珍惭愧道,罪状大多是宁国府的。   “琥珀说,迎丫头想接了四丫头去,将来做主给她寻户人家,这两千两就当四丫头孝敬兄嫂的了。还有林丫头送来的一万两银子,我受之有愧阿。”贾母哭道。   林黛玉听外祖母这么一说,也哭倒在她怀里。   “林丫头出阁时,我只给了她五千两银子,这五千两我收着,剩下五千两,大太太、二太太、珍哥儿媳妇、凤丫头、还有珠儿媳妇,各得一千两收着,公中的钱宝丫头和云丫头收起来,安排一路上的吃食用度。”贾母抹了抹眼泪又道。   三日限期转眼即过,除了惜春和探春并她们的两个贴身大丫鬟留在京里,高远和林思齐又留了几个丫鬟下来,其余的人都跟着老太太坐船回金陵。   惜春并没有跟迎春去,怕在韩家给他们添麻烦,而是都搬到了林黛玉家里。   “老太太她们回到南边了?一路上可好?”见着贾家送信的人来,林黛玉急忙叫进来,同探春惜春一道听着。   “舟车劳顿,老太太回去就病着了,让奴才不要和林姑奶奶说,但宝二奶奶说让三位姑娘心里有个准备也好。”   “除了老太太,其他的人呢?”这是快不行了,探春抹了抹眼泪,强自问道。   “路上琏二奶奶生了个哥儿,老太太作主,在船上摆宴席庆祝了一回,二奶奶膝下的菱哥儿不慎得了风寒,在船上就不行了,其余的人都平安无事。回去后在老太太主持下分开居住了,老太太将祖产祭田都平分了,因老太太跟着二老爷居住,所以宝二爷他们住了主宅。”   贾探春听了,昔日荣宠一时的家族如今分离凋落,心中悲不自已。   老太太果然没能坚持多久,分家后不就就病逝了。消息传到京城,被林黛玉她们拦住了,迎春刚得了长女,没告诉她。   等周岁宴的时候,姐妹们聚在一起才悄悄说了,抱头哭了一回。   高远的蓬莱店生意兴隆,住的都是试子举人,纷纷打听墙上字画是何人所作,林思齐让小二们打听了好久,替探春择了一个乡绅读书人家的夫婿。探春知道今非昔比,极为满意,林黛玉亲自替她置办了嫁妆,高远和迎春也添了几千两银子,热热闹闹的将她嫁了出去。   “这么一件大喜事,可叹老太太竟没有等到。”探春亲事传到金陵,王夫人叹道。   赵姨娘听了也欢喜,环哥儿跟了贾政读书,将来上京也好有个去处。   宝玉房里妻妾和睦,都催着他读书上进。   “宝玉如今知道上进了,也是一件喜事。事情已经成了这个样子,再后悔也没用。”薛姨妈安慰女儿道。   “我何尝不这样想呢,只是二爷他心里最不喜这些,未必中用。”宝钗忧虑道。   “可喜你肚子里有了孩儿,将来用心教导他,也还罢了。菱哥儿那事,云丫头没起疑心吧?”   “她也膈应那孩子呢,谁让是尤三姐生的。”   “如今家里也没多少事,再说还有我照应着呢,你保住孩子是正经事。”   三年后又是大比之年,贾兰贾琮俱中了乡试,贾宝玉和贾环落榜。李纨终于熬出了头,替贾兰在金陵寻了一户富商人家的女儿为妻,分开过活。    ☆、完结   转眼三年已过,灿哥儿已经十岁了,上完家学给高远请安后就急急忙忙跑出去了。   “又看他妹妹去了?”顾明轩见了,好笑道。   “可不是么?成天就想着要妹妹,这下可如愿了。”林黛玉三个月前得了个女儿,引得灿哥儿一下学就过去逗着玩。   “这孩子也奇怪,就爱和他舅舅家的小孩儿玩儿,煜哥儿那么喜欢他,也不爱搭理。”煜哥儿是张姨娘所出,已经六岁了,在顾老太太房里见着灿哥儿的时候,常爱粘着他。   顾明轩这话可不好接,高远琢磨了一会儿,不知顾明轩所指何事。   “再怎么说,也是亲兄弟,煜哥儿下月就去家学了,想和灿哥儿结伴上下学。再说,你不是挺爱抱宛儿的么?怎么不待见煜哥儿,他挺聪明可爱的。”顾明轩见高远皱眉,劝道。   顾宛儿是徐姨娘所出的女儿,今年已经七岁了,生下来便玉雪可爱,据说和顾明婉小时候极为相像,顾老太太心里喜欢,抱在跟前养着,连名字都听着差不多。自从崔然得了探花郎后,顾家对崔家姐弟极为客气,高远也投桃报李,常过去帮着应酬宾客,起码顾忌着顾明轩的名声。   高远本来就喜欢女孩儿,去的多了便忍不住要抱抱顾宛儿,但灿哥儿却吃醋了,并不喜欢这个妹妹,他自幼跟着林黛玉的时候多些,因此,极为盼望舅妈替他生个妹妹玩,好不容易今年才如愿了。   高远和林思齐这几年合伙做了好些生意,这日两人约好去郊外一处温泉,在半山腰上见到了传说中的一个和尚和一个道士,说可以帮助他们回原来的世界。   高远和林思齐大喜,抛弃了原先对这一僧一道的偏见,忙商量如何回去。   “时机还未到,得等到你们来的那一天,六月二十五日。”   “还有三个月,时不时可以开始装病了?”林思齐提议道。   两人研究了半天,商量好了法子,约着先去挨个看望在京城的荣国府诸人。   迎春身边有一子一女,绣橘做了韩三公子的屋里人,也生了一个女儿,一心一意帮衬着迎春。高远和林思齐见她生活幸福,叮嘱了一回便罢了。   其次是探春,她夫婿在京城附近的一个县城里做了县令,高远和林思齐专门看了她一回,见贾环也在,探春服侍夫君,照管弟弟,教育孩子,家中诸事都井井有条,志向不减当年。   正预备去看惜春时,顾明轩放了外任,出镇江西,没有七八年回不来,高远有些发愁了。   “你愁什么,再三个月咱们就回去了,你管他去哪?”林思齐疑惑道。   “他去哪我管不着,但是灿哥儿才十岁,原先想着留在京城有我弟弟和林妹妹他们照顾,如今要是跟着顾明轩去了,谁知道那两个姨娘会不会起什么心思,她俩可都是有儿子的。”后院阴私太多了,高远实在是放下不下。   “这么说,你考虑的也是,难道为了灿哥儿不回去。”林思齐想,要是高远不肯回去的话,自己要不要留下来陪他。   “不可能,我儿子和女儿还在家里等着呢,你让我想个稳妥法子。”高远摇摇头道。   顾明轩王程所限,一月后便要启程,高远就病了一个月,灿哥儿床前侍疾。顾明轩请了太医看视,写了几个方子都不管用,高远病势渐渐沉重起来。   顾老太太和儿子商议,只得等高远病好后再来接她。   三月之期转瞬即到,高远将崔然和林黛玉叫到跟前,将灿哥儿托付给他们俩,又令崔然按自己口述写了遗书给顾明轩,将灿哥儿寄养在崔府。   到了一僧一道说的那一日,高远突然觉得昏沉起来,再醒来便是在车里了,外面依旧下着雨,高远小心翼翼地开着车,沿着栈道寻找林思齐,最后在半山腰上看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儿倚在栏杆上,已经昏迷过去了。   高远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车上,一路开进市区。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布受天下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